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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12月26日 星期五

傅月庵「戰後台灣文學的出版」演講後記/醒夢

傅月庵「戰後台灣文學的出版」演講後記

文/醒夢



  這次演講主題為「戰後台灣文學的出版」,由傅月庵老師演講,真是最合適的人選。在出版業打滾了三十多年,他見證著台灣文學的變遷,親身接觸戰後台灣文學的出版,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自己親身的經驗。在演講中才得知他現為茉莉二手書店的執行總監,實在孤陋寡聞,我常去茉莉二手書店閒逛,欣賞其成熟的經營手法,使書本得以手手相傳,延續那份文化、人情,極富意義。

  傅月庵老師聲音不大,但卻厚實。他先定義出版是商業行為,但不僅是商業行為,前者是必然的事實,後者是應然的理想。若以市場劃分,金字塔最頂尖少數作品為純文學,其下極大多數都是普通人喜愛閱讀的大眾文學。但是以文學本質來論,傅月庵老師斷言:「文學只分好作品和壞作品。」出版作為「傳播行為」,涉及時間、空間的變化,不論在當代受不受歡迎,在歷史洪流之中只有好作品才有可能流傳後世。

  「台灣出版的特色有兩個,一是斷裂,二是在反抗中前進發展。」傅月庵老師以出版作品數量圖表為例,1932年,日據時代,其出版作品為1482本。後來在戰亂時代的1952年,出版量降至472本。1987年,台灣解嚴,出版量大升,1990年即有16156本新書發行。1999年,廢除出版法,共有34563本新書發行,自此每年出版量皆是穩步上揚。

  1950年代,台灣出版書籍的流通,主要以租書店為主,書本昂貴,大多數人看書只能用租借的方法。「大家都不懂中文,只好把中文譯成日文讓民眾閱讀,例如楊逵用日文翻譯魯迅的《阿Q正傳》。」這段時期,更值得留意的是原先以日文創作的文學家消失不見,諸如賴和、龍瑛宗等,因為不懂中文而被壓抑,大多放棄創作。「最好的中文作家都留在中國大陸,像魯迅、周作人、巴金等等,作品都不能讀,不是被叫作附匪作家,就是陷匪作家。」即使有如梁實秋之例外,也不能自由創作,以翻譯為主。又有像臺靜農不再寫小說的情況出現。於是,「大家只能讀反共文學,文學為政治服務。」

  1960年代,台灣新生代的作家不能講本土事情,只好另尋出路,如白先勇、余光中等,主張現代主義,技巧多有突破,有《現代文學》為例。至於後來的《文學季刊》、《臺灣文藝》,前者嘗試討論本土事情,結果弄出了大案子,不少作家受政治迫害被逮捕,如陳映真;後者堅持用「臺灣」二字,成了政府眼中釘,出了幾期便即告終。「雖然《軍中雜誌》、《中國文藝》在當時才是主流,但如今都沒有留下來的價值了。」

  1970年代,台灣文化局到香港辦書展,出版現代主義文學為主的文星書店,其出版書便佔了書展的九成。「壓制減少,出版社愈來愈多,像景日出版社,請來了張愛玲翻譯海明威的《老人與海》,最好的作家譯最好的作品。」書報攤、香港僑生,為台灣新世代提供了愈來愈多的禁書。1980年代,金庸、沈從文、周作人、魯迅等開始流通市面。爾雅、洪範、九歌、大地、純文學等出版社的面世,為台灣文學界開拓了新的局面。「1990年代,純文學因為報章、雜誌、兩大報文學獎的鼓勵,其地位急速上升,讀者大幅增加,像朱天文、朱天心就是在這時候出頭。」

  最後,傅月庵老師指出網絡時代的世界到來了。大眾文學透過網路媒介,再次重掌市場,以類型書寫為主;純文學市場收縮,不再有領導地位。「日本作家菊池寬曾說,作家隨意而作是純文學,為娛人而作是大眾文學。其實純文學和大眾文學只是粗淺區分,像張大春的《城邦暴力團》,你說是純文學,他說是大眾文學,我看都是可以的。」傅月庵老師收結時,再次堅定地說,不論是純文學,還是大眾文學,最重要還是寫出好作品,才有流傳後世的文學價值。

2014年11月9日 星期日

《火苗手記》第2期,2014年秋季號(Vol.2/2014/AUTUMN)目錄

《火苗手記》第2期,2014年秋季號(Vol.2/2014/AUTUMN)目錄

《火苗手記》第22014年秋季號(Vol.2/2014/AUTUMN)目錄


火苗手記
The Notebook of Flamesdream
2014季號第2
 奧克塔維奧.帕斯誕生一百周年紀念專輯

初版:201411月(限量製作)


目錄:

奧克塔維奧.帕斯紀念專輯    
§  坡上遼濶的東方:試析帕斯《東坡》中四首短詩及其原文譯文的若干演變子陵
§  譯析帕斯〈芭蕉庵〉杜子軒

筆記 
§ 百載詩人詩話(之二)「傷感詩人不只哀歌」:奧爾罕.韋利.卡尼克與其詩歌選譯子陵
§  看魔術背後的另一詮釋:讀博爾赫斯〈等待〉醒夢
§  輕小說也可以讀得很認真——十年速記若瞳
§  食物與詩洪偉超
§  滿天星斗下:「中國古代星空與星官崇拜」講座後記燕鳳
§  火苗聚會紀錄

附錄:
《火苗手記2﹒別冊》:
土耳其詩人 奧爾罕韋利卡尼克(Orhan Veli Kanık)詩作六首(只供研究及討論用途)

目錄
1.      Bir Roman Kahramanı(The Hero Of A Novel)
2.      Kuyruklu Şiir(Poem with a tail)
3.      Vatan İçind(For The Fatherland (Homeland/Motherland))
4.      Eskiler alıyorum(I Buy Old Things)
5       Şaheserim(My masterpiece)
6       Dalga(The Wave)

2014年8月27日 星期三

外國有Lucy,中國有莊子/許栩

〈外國有Lucy,中國有莊子〉

文:許栩


  若展現某大時代的恢宏場景可構成一部史詩式故事,lucy絕對屬於宇宙級的史詩式巨獻。網上很多人評論這部電影時都犯了一個錯誤,誤將這部電影的理論視作經實證的事實,但電影中的摩根費曼早跟大家說了,這是一個假設,即便lucy在電影中怎樣神,人腦只發展10個%都只是一個眾說紛云的假想,導演只是借電影的媒介去伸述一種宇宙觀。若放在中國,我們不妨把這些%視為不同層次的境界,即人的生命逐漸走向宇宙生命的過程,不必細究當中的科學理論,因為只有傻豬才相信藍色的毒品讓人神了。 

   
  我邊看電影邊想,不期然竟想到莊子去了。莊子在《逍遙遊》中跟我們探討了不同的境界: 
   
  「故夫知效一官,行比一鄉,德合一君,而徵一國者,其自視也亦若此矣。而宋榮子猶然笑之。且舉世而譽之而不加勸,舉世而非之而不加沮,定乎內外之分,辯乎榮辱之境,斯已矣。彼其於世未數數然也。雖然,猶有未樹也。夫列子御風而行,泠然善也,旬有五日而後反。彼於致福者,未數數然也。此雖免乎行,猶有所待者也。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氣之辯,以遊無窮者,彼且惡乎待哉!故曰,至人無己,神人無功,聖人無名。」 
   
  (所以有些人的才智可以為一官,行為可以庇護一鄉,德性可以符合一君,而受一國信任的人,他就自鳴得意的也像小澤中的鴳雀般。而宋榮子不禁嗤笑他們。宋榮子全世界都誇讚他也不會特別勤奮,全世界都非議他也不會感到沮喪,他能認定內外的分際,辨別榮辱的界限,就是如此吧。他在這世上並未汲汲去追求。雖然如此,他還是有未曾樹立到的。再說列子駕御風而行,飄然輕鬆,十五天後而回來。他對於完善的事,並沒有汲汲去追求。這樣雖然可以免於步行,但還是有所依待。若說能順著萬物的天性,駕御六氣的變化,以遊於無窮的境界,他又有什麼好依待的呢!所以說,至人無己,神人無功,聖人無名。) 
   




  《逍遙遊》提出了很偉大的觀點,人是「有所待」的,要達到最極致的「無所待」,否定形軀,其實要否定功名,從而再漸次否定榮辱、否定生理,才能遊於「無窮」,「無窮」(I'm everywhere)便是最極致的終點。這些不同層次的境界,Lucy都經歷過了。Lucy起初生活靡爛,求生惡死(包括60%的階段),被藍色毒品覺醒以後,她逐漸感受到世上一切的流動,卻同時視人命如草介,漸漸失去人性,失去了自己(很多人最難理解這部份,開始以是非、功利、生理上的現實等去評論這電影,若果借莊子的眼去看,卻肯定會握腕讚嘆。我們一般人雖然不能達到更高的境界,但我們是能夠理解更高境界的境況的,千萬不要把自己囿於10%的眼睛,否則電影會顯得不切實際,不知所謂,必須以理解100%開發度的眼光來欣賞),其實這過程正是莊子所謂的「有所待」逐漸步向「無所待」。她後來不止是一個人,也不是一個神,她的生命其實正在與宇宙慢慢融合,她就是宇宙本身,能進入最基本的存在單位,亦即時間,可以看清宇宙的整體真貌(極推薦《超乎想像的宇宙》系列,youtube: http://youtu.be/1_90gfnLLho 或 土豆 http://www.soku.com/t/nisearch/超乎想像的宇宙 。其中第二集「時間假象」將有助理解這一點)所以這根本是一套討論存在的哲學電影,只不過主要用了所謂科學來包裝。若然用勞思光對莊子很到位的歸納,包括「破生死」、「通人我」(這電影更是「通物我」)、「泯是非」等,我們還可以察覺莊子有份為電影做了點注腳呢(當然兩者不能生硬互套,一個是中國哲學,另一邊是西方哲學,但在宇宙面前,人類的觀察必然有所重疊)。 
   



  電影中尚有許多礙於我的知識所限,未能透徹理解的,那就不說了(例如數學的真確性),而在下也很懶,很多值得細論的地方也不詳論,當是拋磚引玉好了。對於豆瓣的觀眾,只打6點幾分,我真的跌了眼鏡,一直覺得大家很會看電影,或許這電影需要很大量的知識,因此才落得如此下場(抑或人類的腦袋真的尚要努力開發?笑)。





【書釘拆痕】(二)譯詩的音律要求——林曼叔《編餘漫筆》之〈談翻譯〉釘痕/杜子軒

【書釘拆痕】(二)
杜子軒

打了書釘,就要拆釘。撫摸釘痕,有那本書的形狀。

(二)
譯詩的音律要求
——林曼叔《編餘漫筆》之〈談翻譯〉釘痕

文:杜子軒



等人時,在書店打書釘,看見一本《編餘漫筆》,是《林曼叔文集》的第三卷,20148月由香港文學評論出版社出版,林曼叔是有多年經驗的編輯,雖是新書,卻是釀造良久的酒。這本書有談論作家和作品的隨筆,也有多年來當編輯的經驗。不過,這次我看的是〈談翻譯〉一篇。因為最近與文友討論帕斯的詩歌,透過詞典理解原文和英譯,各自試譯他的詩後,一起討論大家的譯作,又比較坊間的中譯本。不親自嘗試過,不知道翻譯的困難。翻譯永遠沒有完美,其中一定有所取捨。大概翻譯面對的難題都是自古以來一直存在,不可能解決,所以他很久以前就討論過。林曼叔在〈談翻譯〉一文中也有思考翻譯時音律的問題,但他的文章後來主要集中在譯本需不需要跟原文的押韻、以及翻譯成自由體或古典詩體的效果之上。文章很短,是漫筆,沒有詳細討論下去。不過,我自己頗認同文章開首的譯詩見解,就是譯詩必須注意音律。我認為音律不只是韻腳的問題,還應該聽聽詩歌原本的節奏和發音,了解它有沒有與內容和情感上產生聯繫。翻譯應該盡可能貼近,音義兼備才說得上是好的譯詩。這樣說雖然出於理念,但我認為應該記在心中,否則只譯出內容的意思,就跟翻譯散文沒有分別。當然,若進一步說,翻譯任何文體也應當注意這點,只是我對翻譯詩歌的音律要求特別高。翻譯確是吃力不討好的事,讀者不可能認識多國語言,始終需要翻譯作品,譯者總是在讚揚與苛責聲之中存在。


(27.8.2014)

2014年8月26日 星期二

【書釘拆痕】(一)出版之路怎麼走——嚴飛《我們的香港——訪談這一代香港文化人》之袁兆昌訪談〈香港獨立出版,掙扎之下的理想主義〉釘痕/杜子軒

【書釘拆痕】

 打了書釘,就要拆釘。撫摸釘痕,有那本書的形狀。

(一)
出版之路怎麼走
——嚴飛《我們的香港——訪談這一代香港文化人》之袁兆昌訪談〈香港獨立出版,掙扎之下的理想主義〉釘痕

文/杜子軒



在書店看見一本嚴飛《我們的香港——訪談這一代香港文化人》,我停下腳步,翻開看看。這本書是2014年7月由文化工房出版,剛推出不久,書中有不同範疇的香港文化人的訪問,由於我近來有志轉向出版行業,所以先看了袁兆昌的訪談〈香港獨立出版,掙扎之下的理想主義〉。獨立出版可不容易,香港的環境十分艱難,但正正艱難,又顯得意義非凡!台灣尚且有機會殺出一條血路,看逗點文創結社的書越出越多,算是有不錯的成績了。之前讀陳夏民《飛踢,醜哭,白鼻毛第一次開出版社就大賣騙你的》也知道出版業的困難,不過那始終是台灣,香港面對的問題自然有所不同。話說回來,尚未經歷過肯定不知道實況的,事前一定滿懷理想,起碼我最初以為口袋本的小巧裝幀設計應該適合香港,那就像日本的文庫本般,方便攜帶,又體貼掌型,自有它的優勢,可是在訪談中似乎透露他們的試驗不太成功。香港的空間狹窄,小書形式理論上貼近香港人的需要,為何會不如理想?讀者接受?市場考慮?究竟問題在哪裡?袁兆昌說,當從最新書架退下來時,小書會被淹沒於書架一隅,這是以前我還沒有想到的問題。現今香港的書已越出越巨型,彷彿要讓人感覺經濟實惠似的,但書本又怎能以此為賣點呢?我相信口袋裝和文庫本能夠成為趨勢的,但問題是怎樣扭轉,如何引領?前人的經驗是很好的借鏡,值得反覆思量。

(26.8.2014)

2014年7月20日 星期日

夜遊書展14/杜子軒

夜遊書展14/杜子軒

第一次夜遊書展。中午收到友人的信息,說要排個半小時才能進場,幸好晚上不用排隊,只是要繞很大個圈就比較無奈了。鐵馬阻攔,路迂迴得形同小腸,人急步而行、左右穿梭的風景,為麻煩添上生趣。每年書展都會有許多負面言論,彷彿鄙視它會使自己顯得高尚。精益求精,不斷改善,求進步原是好的,但一筆抹殺它的價值就過份了。書展本有商業成份,他們需要賺錢是不爭的事實,把書籍文化看得文藝而離地就不太現實了。有講座、有展覽、有年度作家,推動文化的事情仍在繼續進行,無疑有很多混水摸魚的「作家」和「讀者」,但也有不少有份量的人物和書籍。我們能夠只看見淺薄的部份而置其他努力耕耘的人於不理嗎?這時代,要在旁雜之中精準地看見光點,還得靠自己的眼睛。

本來星期四真的想參加陳智德「香港文藝副刊與雜誌的印跡」講座,只是未來抽空前往;惟有星期六晚上才騰出時間來一趟書展,連原想一看的「書香人情香港書業世紀回眸」展覽也未能如願參觀,深感可惜。

這次書展也和上屆一樣,我有收集《今天》雜誌,起初以為自己不能來書展,因此拜託友人替我補回其中幾期。結果我自己能來了,也買到第八十六期,所以嚴格來說,我應該買了七期逾期的《今天》。

另外,我買了〔日〕堀辰雄《風起》,岳遠坤譯本,宮崎駿動畫的原著小說。看過動畫,很喜歡,將來有機會到日本輕井澤,堀辰雄曾在那裡居住,到時一定會帶同這本書,讓它吸吸那裡的空氣。

最近讀畢〔日〕柳田國男《妖怪談義》,重燃了解妖怪的興趣。我是沒料到書展會出現〔日〕井上圓了《妖怪學講義錄(總論)》,記得從前得知有這本書後,都遍尋不獲,只能在大學圖書館的地庫裡,從蔡元培的全集裡翻找出來,當時那份發現的喜悅,仍猶在心。我不得不佩服中國大陸的出版界,真是如日中天,他們願意出版相對冷門的書籍,十分難得。

最後,我在田園書店裡找到〔哥倫比亞〕G.賈西亞.馬奎斯(Gabriel García Márquez,國內譯馬爾克斯)的《智利秘密行動》,台北時報初版,才二十元。馬奎斯是一九八二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今年四月時逝世。《智利秘密行動》是他的報導文學作品,他的《百年孤寂》、《愛在瘟疫蔓延時》及很多短篇傑作無疑在港比較有名,但我記得在《巴黎評論》的訪談中,馬奎斯講到自己從前的記者生涯,還有他喜歡當記者和報導式的筆法,因此我可以嘗試接觸他另一種文體。

今屆買到的書本說不上多也說不上少,希望能抽空讀畢,再撰文與諸君分享。

火苗「有今生無來世」電影會(maybe版)暨即興集體創作後感/燕鳳

火苗「有今生無來世」電影會(maybe版)暨即興集體創作後感

文/燕鳳


有今生無來世,給人一種絕的感覺。在川流不息的人海裡,大家約在某一個點,停留,等待,正在發生,結束。只有一次。就算能再次相聚,我們已找不回那天共處的空間。簡單些來說,「找不回那天共處的空間」是指朋友的C5E工作室。


C5E工作室位於觀塘舊工廠區內的某大樓裡,它差不多秘密地存在了一年,在快要結束前,朋友邀請大家來一次電影分享會。我們在那裡即興地進行了集體創作,愉快地分享了大家的短篇小說。由於時間的不足,我們錯過神秘電影的環節。也許是創作與分享的滿足感減低了神秘電影的吸引力。我們將神秘電影留下,就找食店填肚子去了。


在電影會前,我期待著三件事。C5E工作室到底是怎樣的呢?大家看了電影《停車暫借問》後會不會分享各自的愛情觀?神秘電影會是什麼類型的電影?而即興的集體創作就被我忽視了,當時可沒有多想過電影會後要花一小時去拿著筆與紙寫500-1000字的短篇小說,而且還會將各篇小說組合成一篇。小說的發揮空間很大。我們寫作主題是「夥伴」,然後可按自己的喜好加插對電影的感想或電影裡出現過的情節,為了讓我們更好地發揮創作的靈感,主辦人有心思地利用Dix it的遊戲卡,於是我們的即興集體創作會在充滿緊張的下筆氣氛與隨意的坐姿下進行。


《停車暫借問》是鐘曉陽的成名作。友人認為小說最值得看的是人物描寫,故事給人的感覺就有點老舊。在我的印象裡,《停車暫借問》是中學課本的選段閱讀,可讀可不讀的。那時老師非常推薦我們到圖書館借來看,但我對悲傷結局的愛情故事沒興趣就將其忘了。是次電影會,我看了由周迅、張信哲主演的《停車暫借問》,看到一個舊時代的悲傷愛情故事,看到趙寧靜與林爽然沒有再續前緣,分隔兩地的無奈,看到階級和禮教的可恨。


之後,我們一邊簡要地談著對電影的感想,一邊吃掉放久而變涼的麥記午餐,不一會兒就跳進了集體創作的靜謐裡。在那能容納到十人左右的工作室,我們各自選了一個位置,有人坐沙發,有人坐凳子,有人坐在鋪著紅色地氈的地上,忘我地書寫,由想著如何串聯主題、電影、卡牌,到希望能在限時內停筆。


輕鬆的集體創作是很有趣的。我隨意地下筆,不打算要完成什麼大作。困難的部分是自己的作品如何能配合前一位朋友的,畢竟我們抽籤決定了各自短篇小說排列的次序。我沒有看過上一位朋友的文章,很難想像出對方的風格。於是我選擇跳過,選了電影給我印象較深的情景,以卡牌為重,主題次之的方式寫了一篇不太滿意的作品。


作品收集後,我們以之前的抽籤次序選了不記名的篇章來朗讀。聽文章,看卡牌,疑惑地選了文章配搭哪張卡,寫下誰是作品的主人。那環節的趣味性最大。對相識已久與剛認識的朋友,你能分辨他或她的寫作風格嗎?你能感受到朋友對近來的所見所聞如何融進自己的作品中嗎?各種各樣的疑惑,在朋友們對自己作品的解說下明朗起來。然而,要將這十篇各寫各的故事連接起來實在不易,但我們都非常期待完成品在不久的將來呈現於世。


火苗「有今生無來世」電影會(maybe版)暨即興集體創作後,我想到maybe版真是一個矛盾而微妙的用詞。我們在今生還能有電影會和集體創作的機會,但幾個月後或許不可能再在C5E工作室進行這些活動。對C5E工作室,我沒有太多的感情,它是朋友們的一間工作室,用來放放書,看看電影,偷偷閒。在那裡呆一個下午,給人一種與世隔絕感。那沒有窗,聽不到外面車聲的房間裡,有一桌,一椅,一沙發,一放影碟的小架子,一放滿各類書的純白書架,書架上有一個木雕的孔子像……和能容納十多人的空間,這就是我見到的C5E工作室。Maybe是訴說一種在絕之後的可能性嗎?朋友們以後還能擁有其工作室,只是那間工作室不再是C5E。雖然我覺得自己在即興創作上寫出來的短篇作品比想像中的差,但能參與其中真好,大家一起笑著度過了一個下午真的很好。

2014年7月14日 星期一

火苗即興集體創作「夥伴」後感/恆川

火苗即興集體創作「夥伴」後感

文/恆川

當你選擇與別人分享作品時,創作有時並非個人的事。以前只試過一次集體創作,那是份功課,始終不滿意「完成品」。是對別人失去信心嗎?抑或彼此的意念難以串連?偏偏今次的主題就是「夥伴」。

我們總是有意無意忘掉首尾的連貫,我們既是上一位朋友的讀者,又是下一位朋友的作者。縱使我們知道對方是誰,但從作品可見,我們並沒有了解對方很多。(虛擬世界收集我們的想法,卻沒有融合作者與讀者的思緒)那刻我感到陌生,即使是我常見的臉孔。也許文字就真的是老老實實的個人思緒的整理,別人所看到的只是你的牌匾。但至少,我們透過對方的鏡子,誠實審視自身的不足。

我很留意家豪的言行,不論從介紹遊戲的玩法到總結每人的成果,看出他對是次活動的重視及心意。很喜歡這次的集體創作。

火苗文學工作室之「有今生無來世」電影會(Maybe版)暨即興集體創作會後記

火苗文學工作室之「有今生無來世」電影會(Maybe版)暨即興集體創作會後記

日期:2014年7月12日
時間:12:00PM至6:00PM
地點:觀塘C5E工作室

「有今生無來世」或許與「一期一會」有類似的意義,以說明我們每次的相遇或聚會都是獨一無異的。我不知道C5E是否會保持這樣子繼續下去,故特意邀請各位的蒞臨。

《停車暫借問》的故事,趙寧靜與林爽然無法再續前緣的遺恨,亦呼應著「有今生無來世」的主題,是我選擇本片的原意。當日未有與一眾討論電影,亦成為我們的遺恨,希望各位如有所感,且在此留言,好讓我們再續前緣。

「即興集體創作會」成為是日活動的主菜,遺留了另一齣神秘電影,在此必須向各位致歉。

我十分清楚文藝愛好者的自我,正因如此,我特別愛好團體運動,如足球、籃球,亦特別欣賞具團體精神的球隊,因為從中往往能認清自身的缺陷,故以「夥伴」作即興創作會的主題,並透過是次活動將彼此的自我同步。電影和紙卡是我們即時產生的共同經歷,作為十人創作的底蘊,出品是否與此有所依據亦非至為重要,重要是我們有沒有想及他人。雖然我們如不協調的合唱團,歌唱時有明顯的參差不齊,但我們亦以此透過同步嘗試考慮自我以外的自我,藉此推動自己向社會多走一步,使自我更豐富。

我尤愛小說這種文體。因為「情節」不一定是自我的經歷,最有可能與自我保持距離,以想像或表達一種可能性。

十篇作品風格不一,但我們的起步點其實是一致的,就如所有人類的起步點是出生一樣,然後你看著我,我看著你,寫出紙上的人生。我們以此發現別人對自己和自己對別人的認知程度,這亦決定了我們對世界的認知態度到底是去到哪個程度?我很欣慰,彼此嘗試自我同步的一刻。

或者我們不必看結果,重要的是願意持開放態度面對彼此的距離或同步。我不知道下次火苗何時會再有集體創作會,對此,再一次由衷感謝出席的每一位,因為這很可能是「有今生無來世」!

李葭呺
2014年7月14日

心即是山:讀葉曉文《尋花﹣﹣香港原生植物手札》/恆川

心即是山:讀葉曉文《尋花﹣﹣香港原生植物手札》

文/恆川


當你掠過山野,看無名的彩花遍地,心中總湧來一股悸動。那是小花,同樣是洗滌你心的過雲雨,至少讓你的心短暫清靜下來,反思內心的需求,對比大自然與市區的生活方式,然後取捨。於是,每個山頭,以及每朵看過的花,對你對我自然別具意義。

曉文選擇尋花,尋的只是花的名目、花的習性嗎?「暗紅色的絲帶經歷幾多風吹雨打?在灌木上輕微擺動,默默引領迷茫的途人……」也許她尋的是天使般的「綬草」,這罕見的天使在薄霧間疑幻似真地指引身處分岔小徑的她,花香引領她誤闖阿根廷作家博爾赫斯的秘密花園;也許她尋的是具自保能力的「兩面針」,「這麼多的刺,純粹為了自保,也像走進社會的人,不得不好好保護自己……」植物自保源於天性,我們何嘗不是?投身社會已有一定日子的她,由剛寫《殺寇》時的對社會的浮躁與壓抑,慢慢學會保護自身,喜見她選擇大自然作反思的空間。

曉文是全職作家及插畫家,素來善繪人物,人物有血有肉,往往可見其性情。是次《尋花》一書,更有她很多精美的插圖,無疑繪出植物的自然美。香港描寫大自然的書多為植物圖鑑或用作遠足的介紹,讀者或行山客所得的可能僅是一堆陌生的學名。《尋花》一書,先以花的資料及插畫作引入,後以作者尋花的經過、聯想及內心世界為主。除可窺見她的思考,更可見她尋花的有趣經歷。這是難得一見關於香港自然書寫的美畫,就讓我們跟隨作者的筆墨,尋找屬於自己的花,英國詩人布萊克認為「一沙一世界、一花一天堂」,只要我們多留意身邊細節,我們即滿足於擁有的點滴,哪怕只是一朵無人發現的花。

書名:《尋花﹣﹣香港原生植物手札》
作者:葉曉文
葉曉文畢業於嶺南大學中文系。曾獲青年文學獎小說公開組冠軍。現為全職畫師及寫作人,繪畫及文字作品散見於報章及雜誌。著有繪本《藉着此書說愛你》及短篇小說集《殺寇》,並為詩集《普羅旺斯的漢詩》及《香港詩選》等繪製插畫。

書展將有她的新作,在此推介各位喜愛大自然的朋友購買,支持本地作家的用心之作。大家可到三聯書局購買(三聯在書展的地址:1E-A24, 1E-B16, 1E-B04)。

封面圖片蒙作者准許使用。

2014年7月1日 星期二

《火苗手記》(Vol.2)徵稿啟事


《火苗手記》(Vol.2)徵稿啟事

《火苗手記》(Vol.2),The Notebook of Framesdream,2014年,秋季號。

本期專輯:奧克塔維奧.帕斯(Octavio Paz)誕生一百周年紀念

歡迎各位投稿者賜稿,可以寫作有關帕斯或其他文學的隨筆。

暫不設稿酬,作品一經刊登,將可得本手記乙本。

限量手作,請多多支持。

截稿日期:8 月31日

預期推出日期:10月

2014年6月3日 星期二

紅樓夢中人之探春——意有所至而愛有所亡/醒夢

紅樓夢中人之探春——意有所至而愛有所亡

文/醒夢



踏入國家戲劇院三樓,燈光漸暗,俯視舞台的因緣聚散,一曲紅樓探春,「芳心一點嬌無力」,如水映萬川,映出了大觀園曲折幽微之處。確如莎士比亞所說,「世界是個大舞台,男人和女人只不過是演員,每個人都有生存的舞台,都有自己扮演的角色,無論好與壞,幸與不幸,都在演繹著屬於自己的人生」。紅樓探春奏罷,莫非是在訴說屬於自己的悲劇。

首場點出了此劇的兩個主題,探春「詩興幹才兩相得」的性情、她與趙姨娘的母女心結,這兩個核心是推動全劇情節的關鍵。探春、迎春的詩歌吟唱,帶出了探春「海棠詩社」的集結,也說出探春除詩才能與黛玉、寶釵匹敵,其處理實事的幹才幾近王熙鳳,故說「詩興幹才兩相得」。王熙鳳病了,只好由探春當家。賈府家僕想掂她有多少斤兩,借「趙國基去世」故意刁難,卻想不到探春精明幹練,事事講求實證,翻查過去慣例喪錢的帳簿,依照慣例,發放二十兩銀。賈府家僕形容探春是「玫瑰花」,「又紅又香,無人不愛的,只是有刺戳手」。

探春、趙姨娘的母女情結,更在「趙國基去世」一事中顯露無遺。趙國基既是趙姨娘的兄弟,也是探春的舅舅。探春初為當家,自然不能偏私,公正嚴明,按照慣例,發放二十兩銀。這二十兩銀,卻惹來趙姨娘的不滿。趙姨娘說,你是我的親生女兒,做了當家,應該好好照顧我們,怎麼可以拿家法來壓自己人呢?探春聽罷,傷心中又有無奈,連母親也不了解自己,最後不歡而散。

整部戲劇,依循這兩大主題發展。探春當家處事,劇中借探春自言賈府漸現頹敗之象,也有以傻丫頭加插幾句荒誕之言,正是形容賈府榮華必定沒落。王熙鳳把下人的月錢拿來放高利,探春心知賈府如此窮奢極侈下去,定然撐不了多久。故唱了一曲「營生」,分配下人各得田地,園務興革,獲利不少,所賣的正是「柳葉編織提籃小」、「茱莉傅粉彩霞影」、「糯粥荷葉桂花蒸」、「嫩筍佳餚素筵清」等物。

可惜王熙鳳卻不領情,反指這是讓賈府沒臉之事。探春當家,恰好發生失竊之事,王熙鳳出來一搜大觀園。下人搜到探春之時,由於身分地位不同,實是狗仗人勢,以下犯上之事。探春打了下人一大耳光,以示剛烈。趙姨娘立即跳了出來,追打下人,使之成為鬧劇,也讓探春大失面子,非常難堪。故王熙鳳取笑地說:「可惜不是太太養的,老鴰窩裡出鳳凰,翅毛無光」。庶出的探春,親母只知小利,不懂大義,在宗教禮法與親情之間,幾經掙扎,加上大環境的衰敗,縱有見識,也只是一事無成罷了。

花開花謝,司棋為情而死,海棠花異時而生,通靈寶玉不見了,元妃逝世了。這一連串的大事,正是意味著探春無力挽回殘局,意味著賈府頹敗的日子來臨。賈府上下,只以為只因元妃逝世,失去護佑,才令賈府頹敗。實則賈府頹敗,一如探春之言,這樣一個世家大族,從外而來是壓不破,從內而來的自相殘殺、自我崩解,才是主因。自作孽,不可活,探春洞悉了一切,又有何用?

劇情推移,賈榮二府滅亡抄家的日子終於到了。民眾紛紛狀告賈榮二府,賈府上下不知如何解決,又悲元妃不在,否則怎會落得如此下場。正當大家皆無對策,探春特來求見。只見探春身穿婚嫁服飾,原來決意接受之前因地遠偏僻而婉拒,海彊王爺的婚約。探春自言:「此身雖無千斤兩,獨支大廈莫頹敗。」探春之意,是希望當上王妃,可以一救賈家。她付出了極大的代價,卻無法令賈榮二府起死回生。此去一別,絕難重逢故地、故人。

絕難重逢。正因如此,引出了一曲別離。第六場「風箏凌空騰」,探春以風箏自喻,欲超越紅塵,又說希望風箏之線不會從此斷去。象徵非常強烈,也反映出探春遠嫁海彊的內心掙扎。趙姨娘得知女兒嫁去海疆,一邊淒厲哭叫,一邊追趕上來。趙姨娘一見女兒,卻說:「妳怎麼一見賈府頹敗,就無情地去當王妃呢?不用怕,娘有錢,夠我們仨活下去。」探春一聽更是心灰意冷。親娘不曉女兒苦,也不知女兒原是為救賈府,才決定遠嫁。探春不作多言,只收了趙姨娘為她出生時打的金環,就此別離。

趙姨娘不解女兒如此絕情。這不解,也是悲劇。趙姨娘生性好利,不顧女兒,在劇中卻增添了幾分對女兒的真情,更加重了彼此價值觀差距的悲哀。一如探春因「趙國基去世」一事和母親爭吵,借侍女之手,送披風予守靈的母親。趙姨娘初時說:「這就是她的孝心?她孝她的,我就得受嗎?」等到侍女離去,終是拾起了披風,唱起了〈母女對鏡歌〉。

〈母女對鏡歌〉,是劇中極有深意的兩幕,詮釋了母女心結。背景以圓鏡置中,趙姨娘、探春各處左右對唱。場景分開,曲子相連,演至中途,彼此在圓鏡中互相起舞,最後又回到左右兩方孤寂而坐。「對鏡如相望」,強調的是中國傳統倫理的血緣關係,是「天下無不是之父母」的真理。趙姨娘唱:「你是從我腸子一寸一寸爬出來」、「你來自我骨肉中,你來自我血泊中」,探春唱:「妳溫潤如和煦的風……難尋是那和煦的風」。趙姨娘說女兒是屬於她的血肉,所以女兒應該對她偏私,都聽她的話;探春說昔日的單純已去,地位、身分的限制,名利的爭奪,一切都回不去了,我只能做好自己。

此劇的兩個主題,探春「詩興幹才兩相得」的性情、她與趙姨娘的母女心結,確是核心。但其中的支線,也是別有新意。諸如司棋之戀,剛烈性子,面對宗法禮教、現實打壓,最後只能為情而亡。死後化成海棠花妖,紅衣為其形象,曲子淒厲,象徵了一大情愛之悲慟。此外,迎春縱容親母、王夫人之愛女,莫一不是探春母女的對照。

聽罷紅樓探春的悲歌,思及探春母女情結,突然想到莊子《人間世》的一句:「意有所至而愛有所亡。」趙姨娘的悲劇是不愛女兒嗎?不,她其實很愛探春,卻用錯方法了。她愈用力,也愈把母女二人的關係拉得更遠。探春要的,不是母親以自己的價值觀去要求她,要的只是母親多些體諒、多些沉默罷了。「意有所至而愛有所亡」,連番誤會,探春一再忍耐、退讓,最後遠嫁海疆,卻受母親指責、埋怨。探春受不了這種母愛,收回母親一出生為她打造的金環,離開了不堪的現世。

收回金環,是圓滿不復的象徵,母女之情終成幻滅的希望,骨肉分離,探春確實幾經掙扎,血淋淋般由趙姨娘的腸子一寸一寸爬出來,遠離母親的愛,成就自己的人生。

2014年5月18日 星期日

影字(9):《香港仔》的三代人/文:李葭呺

影字(9):《香港仔》的三代人

/文:李葭呺

要說《香港仔》,該先提一下電影標題字幕的字型,無論中文「香港仔」,還是英文「Aberdeen」,每個字或字母的字型皆不同。彭浩翔是次非常本土的製作,在這方面已呈現出「一樣米養百樣人」,香港的特徵,紛繁多面。

故事中的關鍵詞十分多。生活。死亡。破地獄。戰時炸彈。血緣。擱淺。漁民。整形。因果。團圓。目的地。三代香港人。這些詞彙環環緊扣,羅列著本土生活歷經三代的變遷,他們如何面對和把握每段生活節奏,通往既定的目的地。隨便抽幾個說起來,也都把話說得長篇大論。

破地獄也好,整形也好,這是兩代人如何面對生活被迫而來的改變。漁民變超渡者,醜女變美女,香港又何嘗不是一塊幾經整型的土地呢?香港歷史的起點被泊在漁港邊上,今天漁港卻再與當代歷史沒多大關係了。吳孟達將自己上水的經歷與擱淺的鯨魚相比,「由上岸的一刻,已死了一大部分」。有些事情,有些景物,春水東流,一去不回,但他還是努力生活,運用未死的部分超渡已死的過去。逝者如斯,我們年老的時候該怎樣面對流失的過去,是生活中一個很主要的命題。香港不正是這樣於死寂與生氣間往來嗎?今日超渡過去,得以輪迴。

中生代的角色中,曾智偉對生活的「目的地」充滿疑惑,對將來的茫然,年華已逝的他,已不知要可以把握甚麼,唯有沉醉在與助手的肉慾之中,好讓青春留在生活的附近。他說每天下班很疑惑,不知該駕著車子通往哪兒,在通往「所有目的地」這個無所指的指示牌前感到猶豫。我們,將要到哪裡?  

作為本土歷史導賞員的楊千嬅,成為一個歷史的容器,二戰的歷史傷痕和她個人的不安交織在一起,被討厭的不單是成長後的心靈,還有那些淪陷和殖民的紀錄,一切一切,彷彿是人們都認為是可恥的,但其實我們都是當中的一部分。人們樂於遺忘這些事兒,就在此時戰時炸彈的出土,引起了一個疑竇,為甚麼一個地方挖完又挖,卻仍有東西沒有被人發現?我們是怎樣帶著傷痛生活?問題一直藏在生活之中,像那顆炸彈。

古天樂與梁詠琪屬於以知識和姿色改變命運的中生代,前者憑著知識改變了生活,由漁民之子一躍成為補習天王,他的家與身住公屋的父親有某種扭轉命運的意義。後者雖然改變了姿色,但沒有內涵,由於演技拙劣,沒法實踐導演的要求,這是她半紅不黑的關鍵,整形的外表,欠缺知識還是徒勞無功。這不單是近代崇尚外在,而缺乏內在的真實情況,人們追求著美輪美奐的外表,其他的都像不存在,不重要。從而思考一個地方的表相和內涵,實意味深長。古天樂夫妻的戲份亦探討到因果和種的問題,追求外表和形象的他,不知道娶了一名整形的妻子,結果有了一個他無法接受的種。我們塑造了表面繁榮的風光,展示出美好的景象,但內裡還是有所不足的,結果問題就接踵而至,困擾第三代人。 

對第三代的豬仔而言,死亡還有點遙遠,而她對生活又懵然不知,她一直努力迎合身邊的人,但總是無法肯定自己,直到嘔吐,然後向父親提出不再吃榴槤,才終於跨進自己的生活。這是生活的起步點。

擱淺的鯨魚失救,苦惱迷茫的三代香港人,共聚一堂,彼此間有傳承,亦有矛盾。炸彈爆破的一剎,問題終於都搬到枱上顯露出來,亦終於醒覺事情始終要處理,能夠正視問題,心結亦因而解開。人間小團圓,就是對失救的過去作出的超渡,拆解人與人之間的炸彈,回到尋常「吸氣」、「閉氣」和「呼氣」的節奏。香港人,就是這樣生活過來的,不斷輪迴。

2014年5月3日 星期六

火苗讀書會(總54):莎士比亞《哈姆雷特》後記/子陵

火苗讀書會(總54):莎士比亞《哈姆雷特》後記
時間:2014年4月26日,15:30—18:00
地點:香港浸會大學AAB Canteen
參與者:CY、詩哲、燕鳳、子軒、子陵

關於《哈姆雷特》的討論,曾有的、現有的、將有的,一如漫天繁星,不可盡觀。討論,或如何討論,這是——效顰學舌的潮語句式,只不過是再次顯示莎翁的金句妙筆光照百代,萬古常新而已;但是,討論,或怎樣討論,問題依然存在,火苗五周年後的第一本閱讀作品——《哈姆雷特》,參加人數不多,卻一點不減挑戰經典中經典的勇氣與熱情,並冀望藉着討論的火花照出莎翁的身影。

我們先討論「鬼魂」,即老哈姆雷特(King Hamlet)在劇中的意義。在全劇中,哈姆雷特王共出現三次,第一次出現時不發一言,在劇本上僅有進場和出場的動作提示。要注意的是,鬼魂的動作、裝束、神情,劇本裏全無提及,「讀者」(非觀眾)只能從其他角色口中加以了解其外形表相。鬼魂第二次出現的重點在於與哈姆雷特的對話,哈姆雷特從親父亡魂口中得知其叔克勞迪斯(Claudius)弒兄篡位,得悉真相後的哈姆雷特大受打擊,加上其母葛特露(Gertrude)有可能知道此陰謀、甚至有份參與當中,這是至親對至親的背叛。鬼魂第三次出現是在哈姆雷特與其母對質之時,這次鬼魂的出現引起論者廣泛的討論:究竟這鬼魂是真的出現,還是只屬哈姆雷特的幻覺?如為前者,為何王后又不能察覺?對一般觀眾和讀者而言,該會傾向鬼魂在該場戲中是存在的,假如視之為哈姆雷特的個人幻覺,則莎翁於該場戲所用的並非全知視角,而是以哈姆雷特本身的視點出發(現代文學及電影作品常有此法,其中最有名的一部當數芥川龍之介的〈竹林中〉以及其改編電影《羅生門》)。

接下來我們談到哈姆雷特叔父克勞迪斯及生母葛特露初登場時所說的對白,二人愈說得冠冕堂皇,愈在話裏表現出對哈姆雷特的關心與擔心,則愈見二人的卑劣、虛偽與心虧。

《哈姆雷特》金句處處,無論是王子的獨白以及與各人對話,多見精妙。我們選了一些共享,就以獨白以論,當以「生在還是毀滅,這是一個值得考慮的問題」(朱生豪譯本,下同)為全篇精髓。若以對白以論,《哈》劇多見針鋒相對之句,如第三幕第四場於皇后寢宮中哈姆雷特與母親的對話,句句有骨:
哈:母親,您叫我有什麼事?
后:哈姆雷特,你已經大大得罪了你的父親啦!
哈:母親,您已經大大得罪了我的父親啦!
后:來,來,不要用這種胡說八道的話回答我。
哈:去,去,不要用這種胡說八道的話回答我。
后:啊,怎麼,哈姆雷特!
哈:現在又是什麼事?
后:你忘記我了嗎?
哈:不,憑著十字架起誓,我沒有忘記你;你是皇后,你的丈夫的兄弟的妻子,你又是我的母親,——但願你不是!

皇后意欲打聽哈姆雷特表現瘋癲的背後原因,哈姆雷特卻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並揭發皇后的罪行。談到哈姆雷特的「瘋」與「裝瘋」,我們亦發現可有多種解讀,哈姆雷特在得悉父親被叔父所殺,固然要裝瘋扮傻,才能避免克勞迪斯及葛特露對他生疑。但他的瘋言瘋語同時亦深刻地揭露人世間的道理,瘋子與天才,痴迷與看破,同集一身,是英雄的悲劇,也是悲劇成就了英雄。

除了「生存還是毀滅」外,第五幕的雙丑對答,以及哈姆雷特的獨白可視為全劇對「死亡」這人生課題的直接叩問。哈姆雷特看見骷髏,說:「那個骷髏裡面曾經有一條舌頭,它還會唱歌哩!瞧這傢伙把它在地上,好像它是第一個殺人兇手該隱的顎骨似的!它也許是一個政客的頭顱,現在卻讓這蠢貨把它丟來踢去……」,「難道這些枯骨生前受了那麼多的教養,死後卻只好給人家當木塊一般拋著玩嗎?想起來真是怪不好受的」。當中最精彩一段當為從骷髏想到亞歷山大大帝——「你想亞歷山大在地下也是這一副形狀嗎?」、「亞歷山大死了;亞歷山大埋葬了;亞歷山大他為塵土;人們把塵土做成爛泥;那麼為什麼亞歷山大所變成的爛泥,不會被人家拿來塞在啤酒桶的口上呢?」這段除了是莎翁筆鋒猛叩冥界死門外,也是他對萬物流轉的深刻體驗。詩哲則指這一幕可與《莊士‧外篇‧至樂》中的故事作比較:「列子行食於道從,見百歲髑髏,攓蓬而指之曰:『唯予與汝知而未嘗死,未嘗生也。若果養乎?予果歡乎?』

種有幾,得水則為㡭,得水土之際則為鼃蠙之衣,生於陵屯則為陵舄,陵舄得鬱棲則為烏足,烏足之根為蠐螬,其葉為胡蝶。胡蝶胥也化而為蟲,生於竈下,其狀若脫,其名為鴝掇。鴝掇千日為鳥,其名為乾餘骨。乾餘骨之沫為斯彌,斯彌為食醯。頤輅生乎食醯,黃軦生乎九猷,瞀芮生乎腐蠸,羊奚比乎不箰,久竹生青寧,青寧生程,程生馬,馬生人,人又反入於機。萬物皆出於機,皆入於機。」

從其他角色的對話以及哈姆雷特的一些表現,我們可知道這位丹麥王子既多才,亦多情,他精於話語,武藝亦甚為了得,而且深受國民愛戴。他多情而深情,在失意時曾說「女人也不能使我發生興趣」,可見他在大變發生前該頗為風流。他對莪菲莉霞的感情深厚而真摯,莪向其父普隆涅斯(Polonius)說哈姆雷特「求愛的態度是很光明正大的……差不多用盡一切指天誓日的神聖的盟約」;哈姆雷特在得悉莪菲莉霞溺水而死後,深受打擊,並說:「我愛莪菲莉霞;四萬個兄弟的愛合起來,還抵不過我對她的愛。」勒替斯(Laertes)得悉其妹溺斃而與哈姆雷特纏鬥時,哈姆雷特說:「你會哭嗎?你會打架嗎?你會絕食嗎?你會撕裂自己的軀體嗎?你會喝一大缸醋嗎?你會吃一條鱷魚嗎?我都能做到……你跟她活埋在一起,我也會跟她活埋在一起;要是你還要誇說什麼高山大嶺,那麼讓他們把幾百萬畝的泥土堆在我們身上,直到把我們的地面深陷到赤熱的地心,讓巍峨的奧薩在相形之下變得只像一個瘤那麼大吧!嘿,你會吹,我就不會吹嗎?」哈姆雷特說這一段話是反唇相稽,也是告訴勒替斯與觀眾,他的悲傷絕不下於勒替斯的喪妹之痛。

只是,為報父仇,他故意疏遠莪菲莉霞,並對她說上狠心的話,數次叫她「進修道院去吧」——學者指「修道院」(nunnery)一詞於當時亦可解作妓院。哈姆雷特的說話愈狠、愈表現得無情,則愈見其愛莪菲莉霞之深。

我們亦談到勒替斯與其父普隆涅斯對莪菲莉霞的告誡。勒替斯與普隆涅斯同為男性,自然知道男人情話綿綿時有多真誠與目的所在,但普隆涅斯偷聽偷看哈姆雷特的舉止後,確認了他對其女兒之愛——當然他亦不排除其瘋癲背後另有原因。

《哈姆雷特》為莎翁悲劇中最長的一部,當中的「復仇」自然為一大留住觀眾的元素,而與性相關的露骨對白亦不少,相信為針對當時基層觀眾而設。如第三幕第二場哈姆雷特幾次說要躺在莪菲莉霞的大腿上,又說「睡在姑娘大腿的中間,想起來倒是很有趣的」,莪菲莉霞問「什麼,殿下?」哈姆雷特答「沒有什麼」——廖炳惠指這「沒有什麼」(Nothing)譯作「烏有」,並指「伊莉莎白時代的俚語把烏有、陰、無均連貫起來,用來指女性生殖器,哈姆雷特的這一番話分明是把奧菲麗亞的無心之語轉變成他的欲求及再現」(〈誰需要奧菲麗亞〉,收於彭鏡禧主編的《發現莎士比亞》)。
關於復仇與此劇三重復仇(哈姆雷特與克勞迪斯、勒替斯與哈姆雷特、福丁勃拉斯(Fortinbras)與哈姆雷特王),CY已撰文細述,並兼論古代復仇與現代仲裁的發展與背後理念,值得一看。這裏也可一提哈姆雷特的裝瘋與莪菲莉霞的真瘋,後者全因前者所致,從三重父仇與哈莪二人的兩種瘋癲,可見莎翁除善寫人物,劇情佈局亦極具巧思。
(〈有仇不報非王子 - 莎士比亞《哈姆雷特》讀後感〉,CY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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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姆雷特》佈局精密、人物出色、對話神妙,有沒有缺點?我們討論時提到兩點,第一點是哈姆雷特與伶人排戲時的對白,當中似滲有莎翁自己的戲戲主張(第三幕第二場;又「你必須看重這樣一個卓識者的批評,甚於滿場觀眾盲目的毀譽啊」,此語可反映莎翁認為觀者水平有高下之分),當然我們亦可視此為莎翁藉劇中人要觀眾反思戲劇的本質、作用、以至與人生的關係。

第二點是,我們推測,假如哈姆雷特在知道成了勒替斯的殺父仇人後加一段獨白,讓他知道成為被復仇者的感受,關於「復仇」此主題會否表現得更為圓潤?哈姆雷特深知勒替斯欲報父仇,接受決鬥,是希望給勒替斯一個發洩出氣的機會——他自信自己不會輸。雖然與克勞迪斯蓄心積慮殺兄篡位略有不同,儘管哈姆雷特亦非存心殺死普隆涅斯,但他在一劍刺出之時,心中豈無殺意(原文說了兩次dead)?既成殺行,那麼就自然死者至親之仇人,哈姆雷特的反思是否已夠深刻?

重讀之時,發現哈姆雷特數曾次表達悔意,也明白自己因憤怒充昏頭腦而犯下大錯。例如他在第三幕「錯殺」普隆涅斯後說:「我很後悔自己一時鹵莽把他殺死;可是這是上天的意思,要借著他的死懲罰我,同時借著我的手懲罰他,使我一方面自己受到天讉,一方面又成為代天行刑的使者。」另外,他曾對勒替斯說自己殺普隆涅斯,實因為自己也是受害者——「凡是我的所作所為,足以傷害你的感情和榮譽,挑起你的憤激來的,我現在聲明都是我在瘋狂中犯下的過失,難道哈姆雷特會做對不起勒替斯的事嗎?哈姆雷特決不會做這種事……那麼是誰做的呢?是他的瘋狂。既然是這樣,那麼哈姆雷特也是屬於受害的一方,他的瘋狂是可憐的哈姆雷特的敵人。」之前他亦對霍拉旭說「很後悔……不該在勒替斯之前失去了自制;因為他所遭遇的慘痛,正是我自己怨憤的影子」。最後勒替斯亦認為克勞迪斯死有餘辜,與哈姆雷特在死前和解——「尊貴的哈姆雷特,讓我們互相寬恕;我不怪你殺死我的父親,你也不要怪我殺死你!」

(另按:哈姆雷特於死前有「我死了,你還活在世上」(I am dead; Thou livest)之語,頗似蘇格拉底之遺言:「……我死去,你們活著。哪個較好,唯有神知道」(…I to die and you to live. Which is the better, only God knows.)特別的是,哈姆雷特與蘇格拉底,前者中毒而死,後者服毒而死)

最後略提參加者所用譯本:子陵、子軒、CY、詩哲所用的是朱生豪的譯本,而燕鳳用的則是卞之琳的譯本,朱生豪以翻譯莎劇聞名,本劇譯名原作「漢姆萊脫」,世界書局似乎將丹麥王子之名改為較常見的「哈姆雷特」。而卞譯讀來亦相當通順,而且書中備有譯注,有助中文讀者了解劇本詞語句子的深層意思。又,讀「生存還是毀滅」時,詩哲提到粵語維基百科的譯本:「做,定唔做,呢個就係問題」,相當有趣,如《哈姆雷特》以廣東話上演,此段對白之文白平衡,殊不容易。

讀書會大約兩小時多便結束,是近來歷時較短的一次,但大家都同意所得甚豐——CY更歎謂「從沒想過自己會讀完一部莎士比亞!」莎翁於四百五十年前的今日受洗,火苗在四百五十年後的今日向莎翁敬禮。


(圖片說明:1924年《哈姆雷特》的譯本,名為《天仇記》,邵挺所譯)

有仇不報非王子 - 莎士比亞《哈姆雷特》讀後感/CY

有仇不報非王子 - 莎士比亞《哈姆雷特》讀後感

文:CY

《哈姆雷特》(The Tragedy of Hamlet,Prince of Demark),或譯《王子復仇記》,復仇正是這齣悲劇的主軸和其中一個重要主題。



"Themes of Hamlet" word cloud. Source: Elsinore in Ashmore. http://elsinoreinashmore.weebly.com/


劇中的復仇共有三重。

一是主角丹麥王子Hamlet報殺父之仇。Hamlet被父王的亡魂告知,毒殺其父親的惡賊,竟然是如今高坐朝堂、親娘改嫁的現任國王、自己不得不喚賊作父的叔叔!復仇的種子自此萌芽。我們看到這位出身尊貴、文武雙全、風流熱情的大好青年如何被復仇的怒火折磨,為此裝瘋扮傻,認痛割捨對大臣女兒的愛意,更時常為自己未能立刻手刃眼前仇人的猶豫懦弱而懊惱,提出"To be, or not to be" 的千古哉問。

若然這只是齣一般的俗套復仇劇,故事結局大概就是Hamlet排除萬難成功手刃殺父仇人,奪回王位,重獲芳心,happy ever after,善惡有報,大快人心。然而劇情發展並未盡如人意,復仇的過程中,Hamlet誤殺大臣。大臣女兒因此發瘋自盡,亦種下大臣兒子與國王合謀要殺害Hamlet為報父仇的種子。這是第二重復仇。被害人成為加害者,復仇者成為了復仇對象,何等諷刺!一個人的復仇不單觸發了另一次復仇,形成連鎖,更化為旋渦漫延開去,將其他人捲入不幸。

劇情到高潮,在決鬥和毒計的混亂中,王后、大臣兒子相繼身亡,Hamlet雖刺死了國王成功報仇,但也因中了大臣兒子的毒劍歿命。這時候劇裡最先提及卻不為觀眾注意的第三重「復仇」才再浮現台前。Hamlet的父王生前在領土分爭中殺了挪威的Fortinbras,其子少Fortinbras一直欲為父報仇,卻礙於形勢被迫放棄。少Fortinbras路經丹麥,適逢Hamlet復仇後王室滅絕而成為丹麥之主。

劇終,觀眾不得不問:Hamlet的復仇有意義嗎?如果Hamlet對父親被害之事一直被蒙在鼓裡,就不會起復仇之念,如常在叔叔之後繼承王位。但他的復仇卻害死無辜的人和愛人,而自己也被殺,令王族斷絕。相反,另一邊廂的少Fortinbras未能復仇,卻成為丹麥之主。觀眾更不得不捫心自問:即使明知復仇只會帶來更多的不幸,然而殺父之仇,不共戴天,若然自己是人子Hamlet,又應不應該、能不能夠放棄復仇?

這難以化解的矛盾,注定了Hamlet的悲劇。

復仇對人類﹝以及動物﹞的社會是必須的,復仇令對自己造成傷害的人知道他們的行為是有後果的,從而阻止及阻嚇加害者及其他人再侵害自己。我們甚至會作出「利他型懲罰」,也就是即使自己沒有得益甚或會有損失,仍然對侵害者報復。這樣的機制已在演化過程裡寫入我們腦中,報復會產生滿足感,復仇是甜美的。

而人類社會也早認識到報復行為會造成惡性循環,被復仇者往往覺得受到過度打擊而再作出報復,永無休止。因此許多宗教都強調寬恕。而法治社會禁止私刑和私決仇怨,亦是希望透過權威的第三方司法仲裁,作出合理懲處,履行公義而不留遺恨,斬斷復仇連鎖。

然而總有法律無力制裁,了無悔意的犯者,正如Hamlet單憑鬼魂的之言無法揭破慾將自己滅口的叔叔的罪行,惟有以自毀的復仇為三段仇恨劃上句號。


#哈姆雷特 #莎士比亞 #復仇

2014年5月1日 星期四

閱讀小記:《啟航吧!編舟計畫》/馬迅榮

閱讀小記:《啟航吧!編舟計畫》

文:馬迅榮



自從《哪啊哪啊神去村》之後,一直記得三蒲紫苑這位作者,山野間的人情味,對自然的崇敬之情,都令人印象深刻。今次《啟航吧!編舟計畫》雖然故事移至現代,但仍保留古風,幾個主要的場景;早雲莊、月之裡、玄武書房別館,都令人聯想到古雅的時空。而字典本身,就是最明顯,連繫古今的紐帶。編舟計劃也是在這層古樸之間展開。

作品被改編成電影,故事情節、角色關係相信已廣為人知,在這裡不贅言。書中比較引起我思考的,主要是時間觀。

故事中的年代並不清楚,只是多次強調編修《大渡海》所花費的年數。由故事開頭起計,到第四章已過十三年,最終總計是十五年。字裡行間,年月轉眼即逝,簡單一句「十年過去」其實已包含三千六百五十日,還有只能靠讀者想像、每日繁複而瑣碎的編輯工作。

這令我想起現代的出版業,而岸邊綠的視角正好成為代表。她本是潮流雜誌編輯,不情願下被調任至編輯部,一開始就懷疑花費十多年編修辭典的價值。過程之中,透過她,讀者也可以知道出版雜誌與出版辭典的分別:前者只求速效,對詞句一知半解甚至錯用也問題不大;後者則是連一字也不能出錯,看故事後段,因為「血潮」一詞,整個編輯部被弄得留宿加班一個月,其嚴重可想而知。

無法否認,現代心靈大都不屑為一件事全心投入,花費十多年時間打造經典。像松本老師和荒木退休之後不去享樂,反而更用心工作的人;像馬締一樣,人生黃金歲月只為一部典籍奉獻的人;像西崗和岸邊發現經典價值,而盡力護航的人,如今看來都像童話故事一般。如果岸邊的視野代表年輕潮流,作者的心裡是否也認為,有朝一日,大家也會發覺經典之美?

只是要看到經典的美感也不容易,必須有松本老師、荒木、馬締之類的前輩開導,岸邊正是經驗這樣的過程。因為經典所包含的熱情,並不像潮流雜誌一樣千奇百樣,它是深沉而等待有心人發掘;正如岸邊查閱字典,才發覺字詞的解釋包含不少深奧思考。

故事成功把這種「冷靜的熱情」躍現紙上。現在想來,就連「熱情」這個概念,書中所示與現代人所想,可能也相距甚遠。我們或者認為熱情就是激烈的行動和表達,但是書裡每個人對辭典編修都充滿熱情。松本老師的遺信中,說自己即使身處天堂也會繼續採集字例;荒木從小喜歡辭典;馬締廢寢忘餐、不顧形骸地默默耕耘;西崗即使被調離編輯部,仍然暗裡為《大渡海》張羅費心;造紙廠的一群中年男士為成功製出合適紙樣而相擁慶賀——每一幕都豐富了讀者對「熱情」的理解:沉穩而細水長流。

而這班熱情的人中,最熾烈者一定是松本老師。故事中對他的描述不多,只有最後交代他患病時較細緻。然而,我們可以想像:他是《大渡海》的發起者及監修,年紀老邁仍孜孜不倦,至死仍對編修工作念念不忘。最熾熱的是,這一切行動非為利己,而是希望製作出一本全備的辭典,讓人在文字之海上渡行。書中簡單地說他與其他人保持距離、心無雜念、生活簡樸,所有心血都獻呈到編修辭典裡。

「時間就是金錢」這句現代人的生活信條,令我們以成本效益來估算每件事的價值;賺取更多只為多采多姿的娛樂。但是這些想法在書裡被顛覆:有些事物需要、也值得經年累月,專心致至地錘鍊鑄造,「經典」和「不朽」的價值絕非金錢能夠估量。如此看來,《大渡海》不單帶領讀者橫渡人際間的孤島、古今,也帶領人重新發掘熱情和生命的歸處。

2014年4月7日 星期一

火苗五周年紀念/馬迅榮

〈火苗五周年紀念〉

 文:馬迅榮

一排排街燈靜立,澄黃燈泡垂下光的帳篷,劃出各個領域。其外就是墨黑般的看不見,那管途人經過,燈還是不願意抬頭看看。因為帳篷下是一個又一個世界,幻像,卻因為燈光而真實無比。我每日在車廂裡看著這幅寂寞長街,有時也不得不化身成街燈。

昨日火苗五周年聚會,一個自發團體延續五年,殊不容易。拿著《火苗手記》,看後頁的聚會列表,感觸像海底火山——五年裡,五十多次碰面,有時一個月見面兩至三次,而幾乎每次都與閱讀有關。如今回顧,才知原來加入以來已有數年,第一次是讀遲子健的〈清水洗塵〉。至今印象最深刻要數《我的名字叫紅》,作者以畫為視點交代情節、箇中的藝術觀點、案情錯綜複雜,還有最後細密畫大師把針刺入視線的驚心。愛倫‧坡筆下躍然瘋狂、血色濃稠;那雙貓眼和紅死病的假面,怎麼可能忘記?尚有世界變得白茫茫一片的《盲目》和異曲同工的〈南方高速〉;精巧而攫取讀者呼吸的〈伊卡洛斯之夏〉與法螺先生可以說是相映成趣。還有近期漢娜‧阿倫特對人類生存意義的深刻提醒、門諾的〈出走〉平淡而精奇。一切彷彿從海底的暖意冒升千個氣泡。

算算時間,這些閱讀從我投身社會開始,一直陪伴。如果失去這些文字……我無法想像期間將如何被社會吞噬。因為即使身處教會群體之中,我仍然感受到各種浪潮拉扯,而閱讀竟為人提供了停泊之處。不過正如朋友所說,閱讀,其實是一件寂寞的事:即使同時閱讀相同書籍,讀者各自的背景與書建立僅屬個人的關連和意義,那裡仍然是個孤立的世界。我能夠理解、感受那份孤立,所以在離開學校後,我記得,我放棄過閱讀和書寫。

或者對我來說,火苗不止提供閱讀的機會,而且創造閱讀後,每個孤立世界連結、互相激盪的航道。我記得在城大圍坐解讀《挪威的森林》至深夜;家豪每次解讀作品時的條理分明;阿升經常都提出精彩意見,還有在地鐵裡講解〈機器人之夢〉;醒夢短暫歸來,已是學有所成。每次都幾乎默不作聲聽這些討論和解說,因為我在這些辯論裡找到安靜,安靜得像鳶飛戾天。

除了不定期碰面,平日也有交流的時候。過去少讀古典,原因還是太難,不易懂,但在海外送來的蘇詞筆記;「慢性眾讀」的解說和討論;一起閱讀《道德經》的艱澀,都教我逐步理解經典著作之美。大家的解說,都成為我走進寶山不致空手而回的引路燈。還有更多記憶鮮明的片段:欣賞爵士樂,時光在搖擺和悠揚中晃過一個下午;如「博物館之迷」一樣細緻的名畫解讀;科普知識層出不窮(雖然有一大半我看了也不太懂)。在閱讀以外,這些都滋長著心靈觸感。

我經常覺得「火苗」這個名稱很微妙:每個人就是一小撮火焰,沒有保證一定成為燎原火勢,有時還要借助風力;但是我們都有各自可以照亮的範圍,點燃開去,不必一束強力的火光,也可以把世界照亮。而這火光的始初,應該就是苗主軒少和其他、或者我不認識的朋友。謝謝你們,謝謝你們的火光閃爍。

這個年代,人早就由孤島退化成街燈;島嶼間尚有航路可循,街燈下卻只得各自的暗光。「火苗」彷彿就在街燈外漆黑之處,以一絲柔光,連結起街道上每傘靜默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