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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4月6日 星期六

鬚/許栩

〈鬚〉 

文:許栩

自復活節假期的第一天我便蓄起了鬚。

最近每朝起床站在鏡子面前,看見一臉唏噓的映像,難以想像這位宅男就是自己。我從鏡櫃中拿出了電鬚刨,卻搔一搔下巴,眼看一支支豎起的短鬚,還是決定刷牙。

想起第一次對鬍鬚暗生好感,是因為《無間道》的梁朝偉。一圈放蕩不羈的鬚根,正好跟陳永仁臥底的角色相襯。看著梁朝偉俊俏的面容,隔著銀幕也彷彿嗅到他的古龍香。我向來比較喜歡男明星,不是同性傾向,大抵是太自戀,容易產生投射作用。當時我年紀尚輕,想像力豐富,對著鏡子幻想自己下巴長出倒T的鬚,雙目炯炯有神,側一側頭,別過臉,明明是個胖子卻看見幾分梁朝偉或中田英壽的影子。

我當時的確非常勉強地留過了鬚,但過不了兩天就被媽媽勸阻。鍥而不捨的我性格反叛,自那時起便更立意蓄一次陳永仁式的短鬚。

後來點點鬚根的命運跟我現在一頭半長不短的蓬髮一樣,也是爭取了數年才得來的形象。雖說爭取,其實是父母對我愈加放任的後果。讀了中文系,我的腦袋沒變得八股,倒是拿些古人的例證,對父母「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不斷胡說八道起來。我為求目的,不擇手段,一哭二鬧惟欠上吊。久而久之,也許為了幾條毛而吵架太不值得,我便在爸媽愛理不理的態度下,大膽地蓬著髮,蓄起鬚來。

我終於在大學三年級整整一個暑假沒剃鬚(由《無間道》開始,對峙日久)。在那個愉快而匆忙的熱天裡,身邊所有男性都不怎麼欣賞過我,女性朋友更可惡,竟埋怨我半臉的粗黑短樁,討厭它們摸上去針札札,看起來髒兮兮。我沒反駁。誰要你摸?誰要你看?

只有一位女性曾對我可愛的短鬚讚賞過一句,她就是教現代文學的陳方老師。那天我們到她家造訪,她慧眼識鬚,笑著對我說:「蓄了鬚呢,換個新形象也不錯。」

古語有云,人生四大樂事:「久旱逢甘霖,他鄉遇故知;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直至那天,我才知道還得加上一項:「蓄鬚獲認同」。男人唏噓的鬚根,憂鬱的眼神,配不配上一杯dry martini已經不重要。當世間人人棄你於不顧,不懂欣賞你特意營造三十天的神采,若得半句認同,你足以銘記一生。

有人說,男人是幼稚的動物。下巴粗糙的我該怎樣回應呢?像陳方老師那麼有品味的女性的確不多,恐怕是妳看不出那瀟洒的味道罷了。

於是復活所假期的我,每天重複吐出牙膏刷出的泡沫,即便它們多麼像剃鬚膏,一再忠告我是時候告別瀟灑,我還是搔一搔下巴,笑著想念眼光獨到的陳方老師,她救活了我的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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