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住書頁的微光〉
文: 馬迅榮
18 August 2012
看過程敏淑《追尋角落的微光》,很想記下點甚麼,但似乎每次下手想寫出某個想法,就覺得有部份思緒溜走了。但正如書名,我每次回溯越讀的感覺時,也在意識裡看到一點明亮的光,在激勵我應該盡力再嘗試一下。
總的來說,我會將這本書分類成旅遊書,而且是深度旅遊那一種。作者確實帶讀者走進異國風情,打開書頁就見到一幅幅印度照片,是路邊正在踩單車的背影、在垃圾堆中覓食的鴨子、哭泣或者哀愁的面貌、用鐵皮搭建的貧民窟、最後是伸出手的男孩笑臉。作者透過印度的街角,將我暫時從沙發抽離,帶進一個奇異角度之中。
說是深度旅遊,全因作者一開始就由文化差異說起,不像坊間其他旅遊書,教讀者到這裡那裡吃喝玩樂。馬路上的混亂交通首先展開,而且挑戰著習慣凡事都應井井有條的現代思維。而作者也貼心地照顧讀者,說了一句「我決定理性不再是唯一的答案,願意給自己多一點空間和寬容去探尋」,彷彿提示在以後的內容更刺激,必須懷著開放的心來接受。
由交通說至食物,作者也展現了十足的勇氣,嘗試印度的檳榔、奶茶、傳統餐點「塔立」。介紹的方法也不是只描述味道,而將人情也加了進去——「我最難忘的一杯奶茶,不在街邊也不在餐廳,而是在拉賈斯坦邦裡鄉下的一個農家……原本已經被滿足的心,在看到母親滿臉笑容的端出剛煮好的奶茶時,更瞬間融化」。雖然這意味著,讀者永不可能嚐到作者感受的滋味,但心靈也可以同樣滿足。
不知是否作者的精心安排,篇章一轉說到「快樂」和「知足」這個靈性問題。很多人也知道印度有其貧窮一面,讀者在字裡行間也心領神會。但當作者寫到「他們依然願意相信,終有一天他們能平和的克服這種障礙」,我開始揣摩「微光」是甚麼回事,也猜測之後的內容可不是旅遊的見聞這麼簡單。
誠然,作者從旅遊觀光這條大路,轉進了窄巷,轉進了所有旅遊節目也不會讓觀眾看見的印度。
拯救童年運動創辦人凱拉許‧薩蒂亞希,是作者隨即帶進書裡的人物。書中描述凱拉許由小時看到因社會身份地位做成的種種不公平,最終創建機構幫助兒童、消除童工問題的經過;又寫到由零開始,每次費盡心思張羅、有血有危險有犧牲的解救童工行動;還有凱拉許和伙伴如何幫助孩童學習,以致脫貧。
還有街友,香港應該叫露宿者。讀者可以在見到街邊一個個的帳篷、差透頂的居住環境展現紙上,然後,是整個社會的漠視——「街友沒有身分……沒有存在價值,政府所做的頂多就是治標不治本的表面功夫,不要讓死亡數字太難看,其他的,就假裝視而不見,而整個城市的人也一起選擇性盲目。」讀者,會想起甚麼?是否書本開始時街角和貧民窟的圖片,是否在香港同樣被否認或漠視的無家者?我還想起近期閱讀的《盲目》、書中整個人類一起對人性佯裝不知的白盲,那混濁的白。
這樣欺騙著自己,我透過異地的風光、苦難再次反思自己的內心,卻似乎又被書中文字一語道破——「想不起來我有多久沒聽過別人談論『道德』了。這個詞,彷彿不屬於現代,因為快速發展的社會中,人與人的關係變得疏離,許多人更抱持著自我中心的態度,只關注自己的生活與未來。」在香港生活,我們只累得餘下吃喝玩樂、走馬看花的旅行、或者每個週日透過宗教儀式慰藉心靈,但幾乎沒靜下來思索「道德」。將目光專注在自己身上,為個人的夢想、目標打滾,書中卻提供了另一種視野,「唯有當我們感覺到我們都是社會的一份子,發自內心的視別人的苦難為我們的苦難,我們才有可能行動而不覺得痛苦。」
每篇文章都寫進了印度文化、基層面貌,這些又與作者的感受互相連結。最饒富意味的是,每當寫到民眾的困苦,篇末的文字總是帶著一點希冀和盼望。「微光」就是這個意思嗎?
蓋上書頁,雖然明知自己一直身處家裡,我卻感到自己的心靈外遊了一遍,不是肉體的奔波可比。這種心情,又正好借書裡句子作結:
「或許不需透過語言,只要我們靜靜凝視彼此眼中那濃墨般深邃的湖水,就能聽見真心的聲音。而我,也是在此時,才漸漸懂得潑墨山水畫裡留白的內斂與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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