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Pi的奇幻漂流》看後
文:馬迅榮
《少年Pi的奇幻漂流》是這個聖誕檔期的心水,但直至昨日才有機會去看。
下文有大量劇透,各位注意。
故事其實算是簡單,先描述Pi的世身背景,之後寫Pi一家因為生活關係被逼離鄉別井。乘搭貨輪期間不幸遇上海難,最後只有Pi和老虎存活下來。經過幾番搏鬥和掙扎,Pi和老虎去到一個小島,但在感到愜意之時,又察覺到危險而離開。Pi最後在墨西哥登岸,而老虎在森林前張望過後亦遁去無縱。電影講述Pi憶述這個故事之後,亦告訴了作家另一個版本,一個沒有了奇幻色彩的版本。結局是讓觀眾看到Pi的美滿家庭。
整套電影離不開對於宗教(Pi口中的god)的思考,因為一開始、作家和Pi的對話也是由「聽了就會相信上帝」展開。而Pi的背景亦定下他對於宗教的看法——自小接觸三個宗教的Pi,他眼中的上帝可能接近於一種超越的存在。而Pi小時候看到老虎撲食的一幕,不單讓觀眾看到Pi對於靈性的探索、善良一面,亦使故事的展開變得可能——一個善良的人,在面對內在人性凶惡時的爭鬥。這亦解釋了,為甚麼Pi 的心靈將自己的凶殘描繪成老虎。
當Pi因為看到老虎撲食之後,生活變得枯燥而苦悶,這個時候他遇上了心儀女孩,但轉眼間就因為家庭生活問題,而登上日本貨輪。遇到暴風雨的晚上,Pi顯得興奮,這與他再次遇到風暴時的表現大相逕庭,而且還呼喊神為何要嚇怕老虎。這不禁令人思疑,第一次遇上風浪時,Pi內心的凶殘還有浮現,所以他可以面對狂風暴雨仍然歡愉,但當他察覺到內心的凶殘(即老虎殺鬣狗的隱喻)之後,他再次面對神(風暴)就怯懦起來。
風浪過後,Pi與老虎一同漂流至一個島上。觀看電影之前已經聽聞,這個島象徵了女性,因為電影特別安排一個鏡頭,在觀眾眼前將島呈現成一個女性躺臥的形象。Pi在經歷長久掙扎之後,本想在島上安舒過活,但晚上的血牙是一個死亡提示,警告他要離開。最後他回到大海,又在墨西哥獲救。這一幕實在有點像Pi在故事早段整個人生的縮影:面對過老虎撲食的凶殘(老虎殺了鬣狗),之後面對靈性上的痛苦(他與老虎的對峙),之後遇上心儀女孩(到達女性形象的島),繼而因為生活而離開(看到了血牙),最終在海上漂流、獲救。
簡單情節被配上了大量燦爛亮麗的鏡頭,但背後的問題:靈魂的美、原始獸性的凶殘、對自身罪孽的掙扎、人生去向的命定,這些都十分清晰明顯。這表現於電影故意安排Pi 說了一個減去奇幻色彩的版本,作家又細緻地為觀眾重組一遍,最後透過作者,讓觀眾選擇相信那一個版本。
Pi的經歷,未必在討論神是一個怎樣的神,但肯定在討論人性和心靈的問題。一個善良、深信超越存在、肯定生靈的少年,因為手刃了殺死母親的人而痛苦。電影中用了老虎撲殺鬣狗的一幕,反映Pi觀察到內心的凶殘。而這種凶殘在Pi抵岸時稍然離開了。Pi向作家憶述老虎離開的一幕,電影讓觀眾看到Pi在落淚,彷彿暗示Pi對於人性有了更深刻的把握——宗教正是離不開人性的問題。
有些人會問:兩個版本,到底哪一個是真實?這也是我的疑問,但是把這個問題放入了電影一開始時的框架:對宗教的看法,應該就可以解開。Pi在獲救後,向兩位日本調查員講述故事,當說及第二個版本時落淚,令人不得不相信這個版本才是真實。但正如Pi所說,兩個版本之中他都經歷沉船、失去雙親、嘗到痛苦,不同的只在觀點,一個版本摻合了宗教的色彩,奇幻而不可思議;另一個是「真實」,赤裸而令人落淚。我不認為作者在說服觀眾選第一個版本,反而作者似乎肯定,觀眾——像作家一樣——都傾向選擇第一個版本。
第一個版本不單充滿了絢麗、浪漫,也隱藏了對於世事解讀的態度:有選擇權、在困局中仍然看到美好、在風浪中體恤人性、痛苦之後仍然活出美滿人生,這樣不就已經是一種信仰了嗎?
小小感想
有笑有淚的故事,最初看到Pi和老虎鬥法、風暴驟來,都令我緊張。作家最後為觀眾重組故事一次,揭開了種種象徵,這個時候我才拼了命的回想零碎的片段。有人說《少年Pi》像三色台的《天與地》,但我認為前者更高。因為天與地靠平衡時空——另一個選擇、不在這個時空的結局為終結,但《少年Pi》為人的心靈提供了當下的出路。
畫面與阿凡達相比,是另一種華麗,正好具體表現了Pi的心靈世界。好幾次,鏡頭將小船放於星光璀璨的夜空、懸浮於無盡的黑夜、閃爍著亮藍水母和發光白鯨的大海,每一幕都美得令人窒息。印象之中,阿凡達裡只有祖音樹能夠與之相比。還是那一句,幸好看2D,否則會被美麗的畫面迷暈了。
最佩服電影將零碎的線索,有意無意間加進了故事,讓觀眾以為是個奇幻的遇難經歷之餘,最終又叫人抓破頭皮,拼湊出對心靈人性的反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