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苗五周年紀念〉
文:馬迅榮
一排排街燈靜立,澄黃燈泡垂下光的帳篷,劃出各個領域。其外就是墨黑般的看不見,那管途人經過,燈還是不願意抬頭看看。因為帳篷下是一個又一個世界,幻像,卻因為燈光而真實無比。我每日在車廂裡看著這幅寂寞長街,有時也不得不化身成街燈。
昨日火苗五周年聚會,一個自發團體延續五年,殊不容易。拿著《火苗手記》,看後頁的聚會列表,感觸像海底火山——五年裡,五十多次碰面,有時一個月見面兩至三次,而幾乎每次都與閱讀有關。如今回顧,才知原來加入以來已有數年,第一次是讀遲子健的〈清水洗塵〉。至今印象最深刻要數《我的名字叫紅》,作者以畫為視點交代情節、箇中的藝術觀點、案情錯綜複雜,還有最後細密畫大師把針刺入視線的驚心。愛倫‧坡筆下躍然瘋狂、血色濃稠;那雙貓眼和紅死病的假面,怎麼可能忘記?尚有世界變得白茫茫一片的《盲目》和異曲同工的〈南方高速〉;精巧而攫取讀者呼吸的〈伊卡洛斯之夏〉與法螺先生可以說是相映成趣。還有近期漢娜‧阿倫特對人類生存意義的深刻提醒、門諾的〈出走〉平淡而精奇。一切彷彿從海底的暖意冒升千個氣泡。
算算時間,這些閱讀從我投身社會開始,一直陪伴。如果失去這些文字……我無法想像期間將如何被社會吞噬。因為即使身處教會群體之中,我仍然感受到各種浪潮拉扯,而閱讀竟為人提供了停泊之處。不過正如朋友所說,閱讀,其實是一件寂寞的事:即使同時閱讀相同書籍,讀者各自的背景與書建立僅屬個人的關連和意義,那裡仍然是個孤立的世界。我能夠理解、感受那份孤立,所以在離開學校後,我記得,我放棄過閱讀和書寫。
或者對我來說,火苗不止提供閱讀的機會,而且創造閱讀後,每個孤立世界連結、互相激盪的航道。我記得在城大圍坐解讀《挪威的森林》至深夜;家豪每次解讀作品時的條理分明;阿升經常都提出精彩意見,還有在地鐵裡講解〈機器人之夢〉;醒夢短暫歸來,已是學有所成。每次都幾乎默不作聲聽這些討論和解說,因為我在這些辯論裡找到安靜,安靜得像鳶飛戾天。
除了不定期碰面,平日也有交流的時候。過去少讀古典,原因還是太難,不易懂,但在海外送來的蘇詞筆記;「慢性眾讀」的解說和討論;一起閱讀《道德經》的艱澀,都教我逐步理解經典著作之美。大家的解說,都成為我走進寶山不致空手而回的引路燈。還有更多記憶鮮明的片段:欣賞爵士樂,時光在搖擺和悠揚中晃過一個下午;如「博物館之迷」一樣細緻的名畫解讀;科普知識層出不窮(雖然有一大半我看了也不太懂)。在閱讀以外,這些都滋長著心靈觸感。
我經常覺得「火苗」這個名稱很微妙:每個人就是一小撮火焰,沒有保證一定成為燎原火勢,有時還要借助風力;但是我們都有各自可以照亮的範圍,點燃開去,不必一束強力的火光,也可以把世界照亮。而這火光的始初,應該就是苗主軒少和其他、或者我不認識的朋友。謝謝你們,謝謝你們的火光閃爍。
這個年代,人早就由孤島退化成街燈;島嶼間尚有航路可循,街燈下卻只得各自的暗光。「火苗」彷彿就在街燈外漆黑之處,以一絲柔光,連結起街道上每傘靜默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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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4月7日 星期一
2014年4月5日 星期六
海子誕生五十周年紀念及逝世廿五周年紀念:詩學文論摘錄/杜子軒編選
海子誕生五十周年紀念及逝世廿五周年紀念:詩學文論摘錄
/杜子軒編選
早前三月二十六日適逢是海子逝世廿五周年紀念的正日,詩哲在晚上與我聯絡,意欲挑選四首他的佳作,推薦給各位,想必大家都已讀過。我說稍後嘗試盡點綿力,哪怕讓大家留意中國的當代詩歌多一丁點也於願足矣。原來今年除了是海子的逝世廿五周年紀念外,還是他的誕生五十周年紀念。如果讀者讀畢詩哲選的那四首詩而感到興趣的話,可能已經在網絡上搜尋過他的生平,所以我就不詳贅了。海子除了短詩和長詩,其實還嘗試史詩、詩劇的書寫,擁有這樣雄偉的詩歌能量的詩人,大概在當代中國絕不多見。當我翻開家中的西川編的《海子詩全集》,倒想摘錄一些他的詩學文論,呈現在各位眼前,希望能吸引到諸君的興趣。他的詩學文論,絕非那些學術理論型,反而像宗教神啟式的領悟,吞吐出來的乃是巨大的散文詩。
海子〈尋找對實體的接觸——直接面對實體〉(《河流》原序):
我喜歡塞尚的畫。他的畫是一種實體的畫。他給這個世界帶來了品質和體積。這就足夠了。
詩,說到底,就是尋找對實體的接觸。這種對實體的意識和感覺,是史詩的最基本特質。當前,有一小批年輕的詩人開始走向我們民族的心靈深處,揭開黃色的皮膚,看一看古老的沉積著流水和暗紅色血塊的心臟,看一看河流的含沙量和衝擊力。他們提出了警告,也提出了希望。雖然他們的詩帶有比較文化的痕跡,但我們這個民族畢竟站起來歌唱自身了。我決心用自己的詩的方式加入這支隊伍。我希望能找到對土地和河流——這些巨大物質實體的觸摸方式。我開始時寫過神話詩,《詩經》和《楚辭》像兩條大河哺育了我。但神話的把握缺乏一種強烈的穿透性。
詩應是一種主體和實體間面對面的解體和重新誕生。詩應是實體強烈的呼喚和一種微微的顫抖。我寫了北方,土地的冷酷和繁殖力,種籽穿透一切在民族寬厚的手掌上生長。我寫了河流。我想觸到真正的粗糙的土地。
其實,實體就是主體,是謂語誕生前的主體狀態,是主體沉默的核心。我們應該沉默地接近這個核心。實體永遠只是被表達,不能被創造。它是真正的詩的基石。才能是次要的,詩人的任務僅僅是用自己的敏感力和生命之光把這黑乎乎的實體照亮,使它裸露於此。這是一個輝煌的瞬間。詩提醒你,這是實體——你在實體中生活——你應回到自身。
詩不是詩人的陳述。更多時候詩是實體在傾訴。你也許會在自己的詩裡聽到另外一種聲音,這就是「他」的聲音。這是一種突然的、處於高度亢奮之中的狀態,是一種使人目瞪口呆的自發性。詩的超現實平面上的暗示力和穿透力能夠傳遞表達這種狀態。這時,生命力的原初面孔顯現了。它是無節制的、扭曲的(不如說是正常的),像黑夜裡月亮、水、情欲和喪歌的沉痛的聲音。這個時候,詩就是在不停地走動著和歌唱的語言。生命的火舌和舞蹈俯身於每一個軀體之上。火,呼的一下燒了起來。
海子〈1986年8月.日記〉節選:
……
(1)我是說,我是詩,我是肉,抒情就是血。歌德、葉芝,還有俄國的詩人們、英國的詩人們,都是古典抒情的代表。抒情,質言之,就是一種自發的舉動。它是人的消極能力:你隨時準備歌唱,也就是說,像一枚金幣,一面是人,另一面是詩人。不如說你主要是人,完成你人生的動作,這動作一面映在清澈的歌唱的泉水中——詩。不,我還沒有說出我的意思,我是說,你首先是戀人,其次是詩人;你首先是裁縫,是叛徒,是同情別人的人,是目擊者,是擊劍的人,其次才是詩人。因為,詩是被動的,是消極的,也就是在行為的深層下悄悄流動的。與其說它是水,不如說它是水中的魚;與其說它是陽光,不如說它是陽光下的影子。別的人走向行動,我走向歌唱;就像別的人是漁夫,我是魚。
抒情,比如說雲,自發的湧在高原上。太陽曬暖了手指、木片和琵琶,最主要的是,湖泊深處的王冠和后冠。湖泊深處,抒情就是,王的座位。其實,抒情的一切,無非是為了那個唯一的人,心中的人,B,勞拉或別人,或貝爾德。她無比美麗,尤其純潔,夠得上詩的稱呼。 就連我這些話也處在陰影之中。
(2)古典:當我從當代、現代走向古典時,我是遵循泉水的原理或真理的。在那裡,抒情還處於一種清澈的狀態,處於水中王冠的自我審視。在薩福那裡,水中王位不會傾斜。你的牧羊人斜靠門廳而立。岩間陶瓶牽下水來。
(3)語言層次:是的,中國當前的詩,大都處於實驗階段,基本上還沒有進入語言。我覺得,當前中國現代詩歌對意象的關注,損害甚至危及了她的語言要求。 夜空很高,月亮還沒有升起來。
夜空很高,月亮還沒有升起來。
而月亮的意象,即某種關聯自身與外物的象徵物,或文字上美麗的呈現,不能代表詩歌中吟詠的本身。它只是活在文字的山坡上,對於流動的語言的小溪則是阻障。
但是,舊語言舊詩歌中的平滑起伏的節拍和歌唱性差不多已經死去了。死屍是不能出土的,問題在於墳墓上的花枝和青草。新的美學和新語言新詩的誕生不僅取決於感性的再造,還取決於意象與詠唱的合一。意象平民必須高攀上詠唱貴族。語言的姻親定在這個青月亮的夜裡。即,人們應當關注和審視語言自身,那寶石,水中的王,唯一的人,勞拉哦勞拉。 ……
海子〈1987年11月14日.日記〉節選:
仿佛是很久以前的一支筆,她放在那裡,今夜我又重新握起。頭緒很多,我簡直不知從何寫起。而且,因為全身心沉浸在詩歌創作裡,任何別的創作或活動都簡直被我自己認為是浪費時間。我一直想寫一種經歷或小說,總有一天它會脫離陣痛而順利產出。但如今,我實在是全身心沉浸在我的詩歌創造中,這樣的日子是可以稱之為高原的日子、神的日子、黃金的日子、王冠的日子。我打算明年去南方,去遙遠的南國之島,去海南。在那裡,在熱帶的景色裡,我想繼續完成我那包孕黑暗和光明的太陽。真的以全部的生命之火和青春之火投身于太陽的創造。以全身的血、土與靈魂來創造永恆而又常新的太陽這就是我現在的日子。
應該說,現在和這兩年,我在向歌德學習精神和詩藝,但首先是學習生話。但是,對於生話是什麼?生活的現象又包孕著什麼意義?人類又該怎樣地生活?我確實也是茫然而混沌,但我確實是一往直前地擁抱生活,充分地生活。我摯烈地活著,親吻,毀滅和重造,猶如一團大火,我就在大火中心。那只火焰的大鳥:「燃燒」——這個詩歌的詞,正像我的名字,正像我自己向著我自己瘋狂的微笑。這生活與生活的瘋狂,我應該感激嗎?我的燃燒似乎是盲目的,燃燒仿佛中心青春的祭典。燃燒指向一切,擁抱一切,又放棄一切,劫奪一切。生活也越來越像劫奪和戰鬥,像「烈」。隨著生命之火、青春之火越燒越旺,內在的生命越來越旺盛,也越來越盲目。因此燃燒也就是黑暗——甚至是黑暗的中心、地獄的中心。我和但丁不一樣,我在這樣早早的青春中就已步入地獄的大門,開啟生活和火焰的大門。我仿佛種種現象,懷抱各自本質的火焰,在黑暗中衝殺與砍伐。我的詩歌之馬大汗淋漓,甚至像在流血——仿佛那落日和朝霞是我從耶穌誕生的馬廄裡牽出的兩匹燃燒的馬、流血的馬——但是它越來越壯麗,美麗得令人不敢逼視。
海子〈動作〉(《太陽.斷頭篇》代後記)節選:
〔之三:幾種詩〕
詩有兩種:純詩(小詩)和唯一的真詩(大詩),還有一些詩意狀態。
詩人必須有力量把自己從大眾中救出來,從散文中救出來,因為寫詩並不是簡單的喝水,望月亮,談情說愛,尋死覓活。重要的是意識到地層的斷裂和移動,人的一致和隔離。詩人必須有孤軍奮戰的力量和勇氣。
詩人必須有力量把自己從自我中救出來,因為人民的生存和天、地是歌唱的源泉,是唯一的真詩。「人民的心」是唯一的詩人。
在寫大詩時,這是同一個死裡求生的過程。
2014年4月6日編選
2014年4月3日 星期四
《火苗手記》2014年春季號第1期(Vol.1/2014/SPRING)目錄
《火苗手記》2014年春季號第1期(Vol.1/2014/SPRING)目錄
火苗手記
The Notebook of Flamesdream
2014年春季號
第1期
火苗五周年紀念號
胡利奧.科塔薩爾紀念專輯
初版:2014年3月(限量製作)
附錄:
《火苗手記﹒別冊》:尼卡諾爾.帕拉(Nicanor Parra)英西雙語對照詩四首(只供研究及討論用途)
目錄
1. Advertencias (Warnings)
2. Esto tiene que ser un cementeriode(This has got to be a cemetery )
3. Juegos infantiles(Child’s Play)
4.Manifiesto(Manifesto)
火苗手記
The Notebook of Flamesdream
2014年春季號
第1期
火苗五周年紀念號
胡利奧.科塔薩爾紀念專輯
初版:2014年3月(限量製作)
目錄:
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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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利奧.科塔薩爾紀念專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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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與密碼:
胡利奧.科塔薩爾〈萬火歸一〉中的赫拉克利特哲學元素及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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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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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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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誕的日常:
讀胡利奧.科塔薩爾〈怪不得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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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子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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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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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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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載詩人詩話(之一)
「為返而反宜反謂」:
尼卡諾爾.帕拉及其詩歌選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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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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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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悼念墨西哥詩人何塞.艾美路.帕覺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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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子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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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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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小說也可以讀得很認真
——略說角色塑造技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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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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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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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棒球
——從動畫《王牌投手振臂高揮》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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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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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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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讀梁實秋之〈領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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恆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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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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充滿悖論之詩歌選本:
淺論鍾惺、譚元春《唐詩歸》的雅與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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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建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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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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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者絮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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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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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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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苗絮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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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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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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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苗聚會紀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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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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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苗手記﹒別冊》:尼卡諾爾.帕拉(Nicanor Parra)英西雙語對照詩四首(只供研究及討論用途)
目錄
1. Advertencias (Warnings)
2. Esto tiene que ser un cementeriode(This has got to be a cemetery )
3. Juegos infantiles(Child’s Play)
4.Manifiesto(Manifesto)
影字(8):天下《KANO》——那些年蘊釀的族群精神/李葭呺
影字(8):天下《KANO》——那些年蘊釀的族群精神
文 :李葭呺
《KANO》不單是一個真人真事改編的故事,內裡還盛載著台灣土 地上的豐富內涵。其中包含熱血的情節,動人的對白,然後留下一個 怎樣的台灣印象?
台灣是一道屬於甲午戰爭的疤痕,與此同時,傷口癒合的過程中,這 道疤痕卻帶有一種現代意義。電影中的水利工程,交代殖民時代的台 灣走向現代化,儘管背後的目的是自利的,但這些都成為台灣走向現 代的關鍵,是國民黨退守台灣所見到的現象,他們在一班較自己先進 的人面前如何相形見拙。
有關背景展示現代台灣的由來,而這個現代台灣是由漢人、原住民和 日本人共同建構而來的。透過電影,補充外人所忽略了的台灣部份。 今天的台灣社會,就是以上三種人共同拼湊出來。這種拼湊殊不簡單 ,不像中西文化在香港並置與混雜。日本文化強行植入,與原有台灣 的文化主次關係明顯,如故事中濱田老師教導漢人的吳明捷和原住民 的平野種木瓜的方法,而本地文化勉強保留,企圖與之並行,再混入 其中。漢人與原住民在KANO隊中展現的倔強——「不要想著贏, 要想不能輸」,正好展現他們如何既要與日本人並存而又要保存自己 ,然後與之協作和相處。日本人的小里以為吳明捷勉力投球是要自己 充英雄,這是重視紀律和群體的日本人所不認同的,但平野明白吳明 捷希望透過投身其中,不願被動地接受,付出我可以付出的,做想做 的自己,以完成自我,在他者面前保有屬於自己的部份。統治與被統 治,撇開尊與卑,留下尊嚴和尊重,即使落敗,被俘。
一個簡單的故事,呈現一個族群的決心。過去的,像皇民化,二二八 ;近代的,美麗島事件,建立選舉。
《KANO》與《賽德克巴萊》的主人翁都以失敗告終,但同時讓敵 人為之折服,通過「天下嘉農」的奮戰不懈,爭取每一個基會和原住 民讓日本人看到消失了的「武士道精神」,相同的堅持成為受人歌頌 的價值,表面上台灣被現代所征服,實際上卻堅守住自己的價值和堅 持,一路走下來。然而《KANO》的包容性顯然比《賽德克巴萊》 大,結合與對抗,兩個歷史故事的兩種態度。
台灣的過去百年衍生出其獨有的文化,可以說是文化基因的變異,這 種變異來自殖民時期帶來的現代性。電影中近滕教練的身份,使三族 融合,成為一個團體,實為整個族群的縮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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