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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11月17日 星期六

重訪永利街李氏夫婦有感/恒川

〈重訪永利街李氏夫婦有感〉

文:恒川

永利街的街道牌上多了幅滑稽的圖案,四周是黃黃綠綠但又極不和諧的小屋,油漆欲蓋歷史的痕跡,也許再等幾棵日本葵樹長成,或那棵楊桃樹死去,老人的故事便磨碎成灰燼,只能讓年輕一輩細味在回憶中。

細雨輕灑在李婆婆的楊桃樹上,沿著凹凸不平的樹幹滑落淺藍色的十字架上,是感恩的淚水。螞蟻停在十字架旁,彷彿點頭認同,這家人從文革來港學洋文不遂,只好轉進印刷行業當學徒,眼袋沉甸甸的,但李伯眨了眨眼,彷彿過濾著累人的日子,誰料一眨便是人生最後的階段,但他心態仍像充滿魄力的青年,聲如洪鐘跟我們分享他的奮鬥史。

有好奇者隨意夾著字粒欣賞,字粒是李澤裕李伯當學徒時邊儲錢邊買下的,字粒在他腦海裡就像會跳舞的音符,隨他喜怒而起舞,字粒不僅是一個區別字義的死物,它們可以拼湊成歷史、生活及人生,而這一切又以李氏夫婦為中心。別人好奇放在手裡細看又放下,李伯追說:「那時每天我也跑一段路去買字粒。」原來,字粒看似冰冷,卻又混和李伯年輕時的汗水。滴滴汗水排在一起,堆起一面四方鏡,映照他輝煌過的歲月。

歲月需要承傳,在一年半前我讀過董啟章<永盛街興衰史>,好奇想查看是否真有此街,在網絡搜尋器上偶然發現永利街,於是登階造訪,認識李氏夫婦,結下緣份。我興之所至,便會帶朋友到訪永利街,朋友都讚不絕口。笑聲鼓勵了李伯,於是他每周開六班課,向對印刷感興趣的人士講解,現在他的眼皮更乏力了,連眼也不願眨,他堅決要讓時間倒退至1974年,那時他帶著太太來港學印刷,他每天像噴煙的蒸氣火車向前奮鬥著,這種精神感染了我。我不能直接繼承他的行業,但我嘗試用文字轉化他的淚與汗,用李伯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勇氣在螢光幕打著字粒。「放心,有自信的人做甚麼也不怕,我信你得!」他拍拍我肩膀笑道。

門外的兩隻小貓用尾巴嬌爹地撥弄李婆婆的腿,於是她取出貓糧,倒在地上。這幾年,她餵養著附近的流浪貓,牠們惹人憐憫,聽到喵喵聲從必列者士街熟食市場傳出,誰甘心要牠們餓著?她撫摸牠們染了灰的白毛,眉頭又擠了個笑容。可誰又憐憫過李氏夫婦,政府、業主聯手趕絕他們,現實終究容不下單純、善良的人。可有想過他們過著流浪貓的日子,左思右想捱出一天的生存空間,每天也是珍罕的奢侈。當人們發明了金錢的時候,感情、信任與愛等恆久的信念便被鎖在密封的硬幣或紙幣上。我曾在心裡想過:再多幾位像李氏夫婦樸實、自然的人在世上,也是不錯的。

黃黃綠綠的小屋恐怕成為永利街的主色調,流浪貓相信很快就打回原形,做回名副其實的流浪貓,楊桃樹會枯萎。但「永利街」三隻字仍迄立不倒,不倒的是它的精神,不倒的是李氏夫婦的信念!世間仍存有愛!

二零一二年十一月十七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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