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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12月29日 星期日

我的十本書2013/醒夢

我的十本書2013

文:醒夢

一、卡繆《鼠疫》
  「修道院上空的烏雲愈聚愈厚,夜幕漸垂,慢慢籠罩了那些歌頌亡魂善德的大石板。假如此刻有人要我寫一本一百頁論道德的書,將有九十九頁是空白的,而在最後一頁,我將這麼寫著:我只承認一種責任,除此無他,那就是愛。」——卡繆,<一九三七年札記>。

  這是我第二本看卡繆的書,第一本,不能免俗是《異鄉人》。《鼠疫》實在比《異鄉人》精彩得多,哲思轉變之大,也反映在其寫作風格。《異鄉人》重視私己,對道德以至宗教有所控訴,結局主角與神父的對話尤見神韻。但無疑是提出疑問,卻落於無法解決的困境(除了死)。《鼠疫》以一大環境營造故事,著意刻劃人物性格,對話每見機智,而且不落於虛無,點出卡繆認為除了死外,另一種解決之道,另一種活法。

  卡繆是懂得愛的人。《鼠疫》所提出的就是「愛」,多麼激勵人心,尤其在精神空虛的當代。

二、三島由紀夫《金閣寺》
  「不過,三島的味覺的確遲鈍,這件事他自己也承認。林房雄教過三島喝酒。三島對林房雄招認『我欠缺對味道的感覺,完全不知道東西是好吃還是難吃』,林房雄忠告他『還是得早點決定對事物的喜惡』,『有一天一定會懂,到時不美味便無法忍受』。」——嵐山光三郞,《文人的飲食生活》下

  第二次重看此書,主因是多年看過後一直念念不忘,幻象有如主角之於金閣寺的美麗,留存在心。終於了解到主角的心情,執念終會撐破氣球的表層,分別是時間長短罷了。幻象的極致膨脹,愈是空無一物,愈是使人寄予希冀,到最後把真實和假想混合為一。極端的形式美,令人深陷其中不能自拔。只能一把火燒它,燒得一無所有。這把火,也意味燃燒自己。

三、《傷心咖啡店之歌》朱少麟

  朱少麟,讀完她第一本小說,就決定要把她其他作品讀完(會這樣說,主要因為她總共只有三本小說)。嗯,閱讀時,想起上年看董啟章的《貝貝重生之學習年代》,寫法有些相似。

四、《燕子》朱少麟

  這是我最喜歡她的一本。自問在同輩中比較冷血,看什麼電影看什麼書,都很少有感動到流淚的時刻。一直追看,看到結局,治癒了我冷血的病。

  一段喜歡的話:
  因為哽咽,我沒能回答,卓教授又撫摸起我的長髮。她邊喘氣,邊說:「再過不久,就登台了,登台算什麼?不過是幾陣掌聲,阿芳,重要的是妳自己的舞台,妳懂不懂?看妳收拾皮箱,是要回家去吧?阿芳?回家好,回家也好,好好弄清楚妳自己,記不記得我告訴過你們,你們的生長過程,本身就是一個宇宙?記下這句話,記下這句話,阿芳,沒有什麼創作,精采得過自己的生長過程,妳去好好弄清楚自己,不要再迴避自己,弄清楚了,妳想做什麼,就不會糊塗了,懂嗎?」

  「懂。」

  「那妳就走吧。」

五、朱少麟《地底三萬呎》

  雖然並非最喜歡,但我卻要說,這是寫得最好的一本。一本瘋癲的小說,我至今還沒看過比它令我震驚的書。有些地方看不懂,卻不會也不敢再看。不會,是因為知道目前再看也仍然不懂;不敢,是因為我尚未平復心情。

 曾和友人說,朱少麟的三本小說,若果不看名字,會以為是三個完全不同的人所寫。

 

六、袁保新《從海德格、老子、孟子到當代新儒學》
  其實並沒有完全讀完這本書,但對於中國哲學的發展又多加深一步了解。此書除了追述前人之外,更有點出未來中國哲學的新路向。換言之,即新儒家之後,應該往哪一條路走。在競逐新奇之年代,中國哲學是值得留意的智慧,人文還沒到這麼快淘汰的境況。

  以下摘錄此書序言幾段話:

  當代新儒家,這個以唐君毅、牟宗三、徐復觀先生為代表的學術傳統,在中國近現代哲學史上的地位,其實是無庸置疑的。劉述先先生曾多次表示:你可以不同意、不接受新儒家,但不可以繞過新儒家。這已經說明了新儒家這個學術傳統,在中國近現代哲學史上不但有其客觀的地位,而且它的研究成果,是不可忽視且必須加以繼承的。近年來,海內外學者有關這方面的論述非常多,毋需贅述。但是,稍稍不同的,在這篇序文中我想從一個新的角度,亦即從一九一二年中國學制改革的觀點,重新審視當代新儒家的地位,從而看出它的特色、成就與限制。

  為什麼要從一九一二年談起?

  翻開中國近現代的大事年表,一九一二年絶對是熱鬧一年。但是從中國學術傳統的發展來看,它的意義就無比重要而且影響深遠了。因為那一年,教育總長蔡元培先生,正式頒布了新的學制系統,即「壬子學制」,確立了近代中國完全與西方大學相似的大學教育體制。換言之,從那一年起,傳統以「學究天人,道貫古今」自我期許的高級知識分子,都必須在西方「大學」的知識分類的規範與架構下,邏輯的、有系統的進行他的學術活動,並成為不同學門裡的學者、專家。

  「壬子學制」的劃時代意義,可以對照十年前清末吏部尚書張百熙擬定的「壬寅學制」,充分顯示出來。蓋「壬寅學制」是張百熙為當時的京師大學堂(北京大學前身)的復學所建立的新學制,當時是參考日本人的作法,首度將大學的知識活動安排在「七科三十五目」的分類架構下。其中,「科」相於大學裡分設的「學院」,而「目」則相當於「學系」。但有趣的是,當時的「文學科」(即文學院),下設了七目(系),即:經學、史學、理學、諸子學、掌故學、辭章學、外國語言文字學。換言之,壬寅學制並未遵循西方大學知識分類的邏輯,而是保守的沿襲中國老傳統中經、史、子、集及義理、辭章、考據的分類名目,仍舊在「傳統」與「現代化」中拉扯,充滿了妥協、過渡的色彩。這和蔡元培所提倡的「壬子學制」,「文科」下設哲學、文學、歷史學、地理學四系,完全師法西方大學的知識分類,迥然不同。因此,「壬子學制」的施行,意味著從那一年起,中國老學術傳統的研究如果要延續下去,就必須棲身在新制「大學」的殿堂之下,依照西方「知識」活動的格準來進行。換言之,「剛日讀經,柔日讀史」,書院裡師生講習論道,或發為簡篇,或寄情詩文這種傳承模式,已經完全行不通了。從一九一二年起,中國哲學在近現代的傳承與發展,註定的要與「大學」裡的知識活動綁在一起,而「知識化」也就成為百年來有志於中國哲學研究無所逃避的首要課題。

  但是,什麼是「知識化」?中國哲學究竟應該如何「知識化」?這些問題遠比我們想像要複雜,無法在此細述。事實上,這些年來我對百年來中國哲學的發展,有一項與眾不同的觀察。我發現近現代中國哲學「知識化」的進程,基本上就是走一條「格義化」的途徑。只是,這一次的「格義」,不是像魏晉南北朝一樣,運用本土道家哲學的語言來接引消化外來的印度佛學,而是倒過來,運用西方哲學的分類架構及概念語言重新闡述中國傳統哲學的內涵。因為,這一個時期中國哲學的發展,無可避免地一定要在中西哲學交遇對話的脈絡中展開;猶有進者,為了符應「大學」裡知識活動的規範、格準,中國傳統哲學「即事言理」、不重分析却強調綜合表意的言說方式,都必須拆解重整分置於西方哲學的分類架構下,諸如形上學、知識論、倫理學等等,再經由與西方哲學中相應的學派理論、或概念的對比說明,以新瓶裝舊酒的方式,賦予傳統文獻新的詮釋。但問題是,這種「格義」模式的「知識化」,會不會造成中國傳統智慧的扭曲與誤解?答案其實是不言而喻的。

七、顏崑陽《人生因夢而真實》



  二十幾年來,不斷地讀莊子,人生經歷越多,越是深切地感受到,莊子在虛靜、超脫的精神折磨背後,竟切實著非常悲苦的人生。人活著,不管用什麼本事,都掙脫不了生老病死這樣的「自然命限」。尤有甚者,人們還不斷地以虛妄的意念,去鑄成一套一套無形的刑具,反過來用它彼此懲罰,或自我囚禁,這就是「人文命限」。在如此障礙處處的現場世界中,活著而不覺得悲苦的人,只有二種,一種是白痴,一種是聖人。

  「白痴」是天生的,大概沒有人願意生成那個樣子。而「聖人」卻是修來的——為了超脫自己以及他人的悲苦。沒有人生的悲苦,也就沒有什麼聖人。離開悲苦的現實人生,聖人便只是一座沒有生命的木頭雕像而已。

  人活著,不要期人生完全沒有悲苦,而要期望自己能獲得智慧,去超脫悲苦。智慧的獲得,卻又必須切實地從人生悲苦中去感悟。能從人生的悲苦中去感悟真道而獲得智慧,悲苦就不再只是悲苦了。只有陷溺其中,反復著同樣的悲苦,或迷於短暫的歡樂,便忘了可能引生的悲苦,以致終身醒悟不到悲苦之何以悲苦,那麼悲苦就果真是悲苦了。

——顏崑陽《人生因夢而真實》

  學術之外,也許更重要的是現實的化用。只把先秦諸子那套說得清楚,已經不足夠了。哲學之偉大,無非起於人,歸於人。經典總是可以重新詮釋,尤其像《莊子》。精準是意義的匱乏,寓言是多向的解讀。從上而下,觀照社會,找出《莊子》現代的哲理,讓人可以從生活中感悟實踐,似乎更加重要。

八、顏崑陽《顏崑陽散文精選集》

  在中文系教了十幾年書,最怕學生問一個問題:「讀中文系有飯吃嗎?」然而,問這種問題的學生卻偏偏很多。唉!我只能告訴他們:「到現在為止,我還沒聽說有中文系畢業的學生餓死;但是,不管唸什麼系,鬧精神病或自殺的人卻不少!」
  究竟是什麼原因,讓現代的年輕人這麼早熟,早熟到少年十五二十時就開始擔心吃飯的問題。在匱乏的年代,人們似乎還沒有如此害怕沒飯吃。為什麼在這樣富裕的時候,卻滿街栖栖遑遑如將餓死之人?

  二十歲,應該是一個狂想的年齡,像羽毛初豐的雛鷹,憧憬著試翼千里的壯舉;怎會像一隻老頹的麻雀,只想跳兩步,就找到米粒吃呢?甚至,還害怕餓死在枝頭簷角哩!我在想,飯是必須吃飽的;但是,假如一群年輕人只知道圍著一鍋別人煮好的飯,去爭搶分配;而不肯靠自己的能力去另起爐灶,煮一鍋更香的飯分給別人吃,那才真的不免要圍在空鍋邊餓死哩!

  假如,您認為自己只是一隻想揀食米粒的麻雀,那麼,請不要飛進文學的殿堂。這裡面太空闊、太冷清了,只適合蒼鷹孤獨、堅忍的長征。

  當我選擇了這條文學之路,就已準備作一隻獨飛的蒼鷹了。

——顏崑陽<蒼鷹獨飛>

  顏氏散文,在散文的境地中開闢了新的境界,尤以後期可觀。例如<窺夢人>、<不知終站的列車>、<消失在鏡中的兒子>和<山鬼戀>等,已經脫離了傳統散文的寫法,而走向寓言故事,以求更能反映批判社會和人性。顏氏既能會通道家哲學,又把當中的文學技巧重新鍛煉,成就新一派的散文大家。

九、簡媜《私房書》

  「對一個作家來講,不管它是詩、小說或散文,一個作家死後要葬身哪裡呢?其實我覺得對一個作家而言,最好的埋葬地點就是讀者的眼裡。」——簡媜,演講。

  這是一本小書,簡媜整理出自己的扎記,每每只有一兩句,短而精巧,每見哲思,適合坐車時拿出來翻閱,又不致於失卻窗外風景。為了簽名而買了這本書,看時,總想起她演講時說出一些震動人心的句子。
  書句摘錄:

  創作的曲徑愈深,愈不喜與人廝談。有些作者被派到紅塵灰煙中去滾,有些只需面壁蒼松,不管何種形式的活法,不能不日日走一遭幽徑,那兒只見著蒼天、玄黃,及一個翡翠自己。我們活在這個時代,但不是為這個時代的錙銖、鑼鼓在寫。

  為讓我們活著的那一存有在寫。



  如果是最美的一個男子,我會愛。不需要以允諾償還允諾,以淚眼輝映淚眼的愛法。只是去愛,沒有目的,沒有未來,不必信誓,不必結盟。愛可以實現,但不在人世的塵土上。愛等量於自由。


  承諾有其侷限性,再輕微的承諾都可能變卦,尤其在情愛之中。由是而涕泗縱橫的人可以寫出懺情錄,豁達寬容之人可以成為哲思者。看來,承諾不是壞事,要就不諾,要就處處諾之。

  我是不諾的,卻常常嘻然諾之。

十、李天命《語理分析的思考方法》


  每年,總要讀一本李天命的著作,讓自己在資訊爆炸的年代,腦筋靈銳一些,對世事清晰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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