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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5月19日 星期日

打工的詩體——讀鄭小琼〈安慰〉、家禾〈好員工〉、張守剛〈在監控器下上班〉與李斌平〈打樁的人〉/杜子軒

打工的詩體
——讀鄭小琼〈安慰〉、家禾〈好員工〉、張守剛〈在監控器下上班〉與李斌平〈打樁的人〉

文:杜子軒
(「抽屜裡的嫁衣」系列之二)

(互聯網)
(互聯網)



某天逛書店,身旁另一半拿起《第五屆工人文學獎得獎作品結集》,對「工人文學」感到好奇,問我知不知那是甚麼。我不敢自誇,只好說不清楚,可能是寫關於工人心聲的作品。近期傳媒常報導罷工的消息,引起大家關注工人的辛酸。這時我才想起有親戚在地盤工作,其實如此接近,但卻一直沒有顧念。大概他們常常沉默,被壓的心聲凝成固體,不容易流出。有些邊緣的聲音值得我們聆聽。我陸續看了一些相關的作品,比起很多新奇的詩歌,工人文學更接近血肉。在網上讀到鄭小琼的詩,想多讀一些她的作品。

〈安慰〉 鄭小琼
我有一顆明亮而固執的心,它有自己的懊惱
懺悔,茂密的不幸與勞累,微小的怨恨
它們側身過來,浸入我身體柔軟的部分
成為遙遠的事物,在我的血液和骨骼
轉動,製造出希望,疼痛,疾病,幸福,
這些圖紙,線條,器具,它們會對我說
在生活中我們相遇也將相愛,我在
某個機臺上打磨生活,湧動如潮汐的
未來,我收集著的愛,恨,青春,憂傷
正被流水線編排,裝配,成為我無法捉摸的
過去,理想,未來,它們與愛情,親人糾纏
似一根古老發黑的枝條,等待某個春天來臨
我的往昔已沉入蔚藍的天空,剩下回憶似星辰
若隱若現,安慰著我孤獨而溫暖的心

有一天我在圖書館翻閱許強、羅德遠、陳忠村編的《2008中國打工詩歌精選》,也有觸動我的詩歌,相信很多香港人的工作性質,或多或少都有點「打工仔」。

〈好員工〉 家禾
好員工,不會讓老板操心,讓老板操心的
員工不是好員工,這是老板
指着我們鼻子,下的結論
好員工,是耕地的牛,是拉磨的驢
死心塌地跟着老板
把汗水和青春播灑在車間
自覺加班加點,不分晝夜地趕貨
老板在與不在一個樣
好員工不怕吃虧,上班跑在最前
下班走在最後,心裡裝的全是產品
腦裡想的全是產品,除了生產和製造
只有吃飯和睡覺。無論付出多少
不計較工錢和回報
老板說,人與人之間,說錢就傷感情
好員工,懷有一顆感恩的心
以廠為家,相信老板會把收穫
像生產任務一樣分給他們
因此寧願相信天花板就是天空
日光燈就是太陽,一切都是真的
加班熬夜,無怨無悔,任憑內心流下
工業廢液體,孤獨一直殘留在體內
動了真情就隱隱作痛
好員工一心撲到工作上
不談戀愛,不想家,謝絕來訪
全心投入,刮掉鬍子,盤起頭髮
與工作談戀愛
與每一件產品發生血緣關係
成為機器的零部件,鍾情於磨損與折舊
老板說,這才是真正的好員工

某程度上,老板都有點理想主義,他們沒人性,所謂沒人性,是他們缺乏對人性的認知,自身也沒有人性應有的關懷。他們的眼中彷彿只有「成果」和「利益」,給他們猛烈的沖洗,有多少年青人被沖往下流?有些老板更以「安全」等看似正面的理由對下屬進行無形的監視,這就是所謂的文明制度嗎?

〈在監控器下上班〉 張守剛
總感覺有雙眼
在背後偷偷地看
她的脊梁陣陣發涼
昨天才走進這家工廠
招工啟事上的待遇
將她喊了進來

剛剛從故鄉窄窄的田埂上
走過來
還不習慣這樣的日子
連打哈欠伸懶腰
也得小心翼翼
這個大大咧咧的野丫頭
媽媽從小就讓她
挺直腰杆做人

走進洗手間
她差點小便失禁
她懷疑廁所裡
也裝上了暗處的眼睛

在監控器下上班,怎麼能夠活動得自然呢?這無疑是把員工當成機器的一部份,在無形中施壓,把「多餘」的人性行為削平,社會大眾應當關注這些措施的後果。

〈打樁的人〉 李斌平
打樁的人一寸一寸向下挖着
五米 十米 二十米
他們的希望似乎就藏在地下的某一處

一根井繩緊張地將一桶一桶的失望
從井口望下去 只看到一張
弓着的脊背在執著地掄着手中的
鐵鎬 微弱的燈光稀釋着地底的黑暗

一座大廈拔地而起
有多少挖掘的背影 在地下
承擔起一個城市的重量

香港未來如何,現在已不敢想像。城市的重量是否超出了市民所能承受的呢?社會上的問題越積越多,實在不應該只由某一拙人背負的。

二零一三年五月十九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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